作者:沉尘浮世
只有两个人的对手戏拍了近一个上午加半个下午,而需要一群群众演员的酒吧群戏拍起来却比浴室戏轻松得多。爵士酒吧的热闹气氛让疲惫了一上午的两人很快便放松进入状态,裘德之前学的萨克斯也派上了用场。
在迪基和雷普利简短的一段合唱中,裘德还发现了西奥罗德的歌声挺好听,他开玩笑地表示如果在临走前能听见西奥罗德唱一首完整的歌也算是此生无憾。
晚上七点左右,酒吧戏份大部分拍摄完毕,这剩下少数几个镜头需要补拍。安东尼总算让所有人休息一个小时,并让人送来外卖。
剧组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西奥罗德和裘德坐在舞台旁的台阶上,见某个摄影师助理拿着DV转过来记录拍摄日志,裘德搞怪似的冲着镜头,为西奥罗德叉起一块鸡胸肉,肉麻地送进西奥罗德嘴里,西奥罗德也配合地张开嘴,最后还给了裘德一个飞吻。
两人的互动看得助理差点笑得拿不稳DV,他嘱咐了一声享受二人时光便拿着DV转去了安东尼那边。
西奥罗德解决完晚餐,看了看裘德,又看了看身后的钢琴,突然站起来。
裘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想去拿一份晚餐?”看来他确实了解西奥罗德对食物的需求。
“你不是说过‘此生无憾’?”
“……什么?”裘德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你马上就要离开剧组,下一次见面恐怕是明年宣传期。”
裘德这才理解西奥罗德的意思——他这是准备给他唱一首歌呢!他赶紧将没吃完的饭盒放在一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西奥罗德。
西奥罗德没有理会他,他只是走到钢琴前坐下来,手指熟练地试了一下音,接着,断断续续的音符逐渐变成了一连串优美悠扬的乐曲,静静的,如同月光下静谧深沉的大海,带着一丝沉沦,带着一丝伤感,带着一丝温柔。
这个爵士风格的前奏让裘德非常熟悉,他意识到这是剧本上雷普利所唱的《My Funny Valentine》,一首抒情的五十年代爵士经典,演唱者切特·贝克,裘德在拍摄之前曾找来听过几次。显然西奥罗德也是如此,虽然他并不熟谙音乐,但他至少能从这段前奏听出来,西奥罗德在音乐准备上下的功夫比自己多得多。
不可思议的是,两个多月以前,他才刚刚从《搏击俱乐部》杀青。
《My Funny Valentine》原作开头是没有钢琴伴奏的,西奥罗德自主加了一段钢琴独奏,让整首歌变得更加抒情,然后,他缓缓开了口。比起原唱切特缓缓诉说一切,带人逐渐走进那颓废迷惘的内心的演唱方式,西奥罗德的声音里少了一分忧伤,多了一丝柔软。
在钢琴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安东尼微微一愣,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晚餐,扑向摄影机,并悄声嘱咐身边的人保持安静,灯光师各就各位。好在摄影机正处于待机状态,他赶在西奥罗德开口前,仓促准备好一切。
那独特的男中音如同小提琴般悠长细腻,轻巧的转音和温柔的情意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场迷蒙的梦。舞台上只剩下一缕光,柔和地投注在他的身上,让还带着雷普利妆容的他多了几分音乐才子的味道。直到那醉人的的颤音消失在空气中,舞台上的灯光才全部亮起。
掌声和突然亮起的灯光让西奥罗德意识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一群人围起来,他看向安东尼的摄影机,立刻反应过来。
“你拍下来了?”
“没错,除了开始的钢琴独奏,其余一个不拉。”
“……但是你肯定要重新拍一次。”
“你又答对了,我的西奥,你唱到一半我才意识到,‘嘿,这是西奥罗德的味道,而不是雷普利’。所以,我的雷普利,等会儿你得唱一遍,少一点温柔,多一点深情。你要记着你其实是用歌声向迪基表白。”安东尼说,又补充一句,“不过这一段我可以放进花絮。拍摄日志记录下来了吗?”
“当然,完整的,导演。”拿着DV的助理回答。
“喂,这可是给我的礼物。”裘德有些不乐意了,“你得将录像复制给我。”
“是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安东尼的回答让西奥罗德差点以为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分赃活动。
没有说话权的他最后无奈表示:“我等会儿可不可以只唱一小半?”
“不可以。”安东尼想也没想直接拒绝,然后他拍了拍手,对其他人说,“好了,休息时间提前结束,我们开始拍摄下一段!早点拍完,早点收工回去休息,所以别磨磨蹭蹭,行动起来吧。”
抱着盒饭目睹完一切的班尼特先生看着坐在钢琴前的西奥罗德,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他默默翻开了小本子,翻过密密麻麻的一页,在新一页上记下了新一条——“给裘德·洛唱了一首《My Funny Valentine》(一定要记得告诉波普先生这首歌里绝对没有‘深情’、‘爱慕’、‘喜爱’等‘亲昵’情绪!)”
他翻了翻前几页,这密密麻麻的记录都是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具体说是早上那浴室戏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和对话——他家老大反复叮嘱这部分一定要牢牢记下——班尼特粗略看了看,在心里组织起语言。
然而,他认为,就算是莎士比亚这种文学巨匠或者其他语言大师,这一次都无法帮助他在给老大汇报工作时幸免于老大的怒火……
想到这里,班尼特就有些生无可恋了。
第126章 迪基和雷普利的分手
海浪带着小船摇曳, 今天将会是裘德的最后一场戏。
随着菲利普·塞莫·霍夫曼的加入,弗雷迪的出现让雷普利和迪基的关系出现了质的变化。弗雷迪是一个刻薄纨绔的富家子, 他看不起出身贫穷, 一直借住在迪基家,用着迪基父亲的钱的雷普利,并经常对他冷嘲热讽。
迪基有了自己的挚友, 自然也不会再过多在意雷普利,他早就厌烦了雷普利的存在,同时心里也或多或少有着和弗雷迪一样的想法,只是他从不将那些刻薄的话说出口,直到他和雷普利最后一次出海。
这段时间的天气很好, 海面上风平浪静,安东尼为了等待一个好天气, 一直将这一幕推后拍摄。剧组一共租用了三艘船, 一艘小船,一艘稍大的帆船,一艘私人游艇。工作人员将呆在比较稳的游艇上,同时一些远景也将会用上游艇, 而直到开机时,演员才会来到那艘小船, 摄影师和导演则登上另一艘帆船。
西奥罗德从结束《搏击俱乐部》后就一直在准备今天这一幕戏, 这幕戏将会是整部剧的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同时也是雷普利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所以这一幕尤其重要, 它不仅仅体现出雷普利的心境变化,也代表着整部戏接下来的走向,以及给予观众的印象。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如何看待同性恋,人们对此的态度注定会让他们在得知《天才雷普利》涉及同性元素后本能地对它产生排斥,这是让西奥罗德无奈的不争事实。而身为一个演员和同性恋者,他要做的就是通过演技,让观众遗忘所谓的偏见,让他们看到的不是让他们反感的同性恋,而是一段令人绝望的爱情。
这也是西奥罗德在之前的表演中一直贯彻的,隐晦得表达出一种压抑生涩的情感,一种和爱人在一起时真挚的快乐,一种说不清剪不断的暧昧,让观众隐约察觉到有哪不对却又无法摸清,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现在,彻底爆发,而不是纯粹地让观众第一眼就知道这电影带着同性元素。
让他演出同性恋的暧昧情感这非常容易,毕竟他没有其他男演员心理上的隔阂,但是如何让这情感的爆发和之后和彼得在一起的剧情显得顺理成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人们的观念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赫尔曼的治疗让他可以比较容易地从角色中脱身,而在饰演雷普利时西奥罗德也曾有意无意地让自己不要太过入戏——他知道这种求而不得的角色对他来说太过危险——但是此刻,他再也无法控制。
或者说不能控制,因为这个角色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今天这一幕。
裘德在为自己最后一幕戏开香槟庆祝,而西奥罗德则将自己反锁在游艇的房间里,连他的助理都没法进门打扰。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他在回忆自己的从前,从遇见那个马歇尔开始,到最后闭上眼的那一刻。
他也是一个雷普利,虽然他的“迪基”没有那么放荡多情,而他也比这个“雷普利”成功耀眼,但是他也是一个雷普利,他和他一样,有着雷普利的怯懦和自卑,他担心失去他,以至于他永远不敢吐露自己的情感。
如果,那个时候他也像雷普利这样表露自己的心呢?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班尼特,对方示意他拍摄即将开始,安东尼正在召集人员。西奥罗德低低地应了一声,松开了插在发间的手指,看着镜中头发凌乱神情颓靡的人,他默默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将它们重新恢复成老气的中分样式,然后带上那个没有度数的眼镜,再看镜中人,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我,汤姆·雷普利。
这才是你,汤姆·雷普利。
这一次,我会告诉迪基我的计划,他一定会很高兴。
是的,你得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