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尘浮世
西奥罗德低头看了看,那张纸上写着:“小丑命令罗宾枪杀蝙蝠侠,罗宾找回理智,强迫自己射偏子弹,杀死小丑。罗宾笑着哭。”
背景倒是挺简单明了,但这背后的情感变化可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小丑对于提姆就像一个梦魇,而蝙蝠侠则像他的父亲。西奥罗德低头思索着,又抬起头看向三人,轻轻点了点头。
一开始格伦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这一次西奥罗德恐怕也得重来几次,毕竟用大笑声表达痛苦复杂的情感太过困难,但当录音棚里那个不可思议的男孩开始表演时,他又发现自己对于这一次成功,没有任何惊讶。
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笑声多了几分沙哑,少了几分癫狂。从咽喉里挤出来的每一声,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提姆正在撕裂自我,他正在一点一点,凭借自己的毅力和对蝙蝠侠最后的情感,将小丑的影子从自己皮肤上撕扯下来,直到鲜血淋漓。那声音中的绝望和挣扎犹如一双大手,紧紧掐住所有人的咽喉,他虽然在大笑着,但是他的声音早已哽咽。
直到最后分不清那令人窒息的声音到底是哭还是笑。
格伦看到西奥罗德早已泪流满面,这让他后知后觉地察觉,西奥罗德至始至终,都在演戏,而并非单纯地模仿声音,用声音变现情感。
接着,格伦意识到,自己的手臂痛得厉害——他身边那位笑起来十分和煦,但面对小丑问题就变得蛮不讲理并且十分较真的长者,正用力掐着他的手臂。
“抱歉,有点激动。”罗宾森对格伦笑了笑,松开手。
格伦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臂青了一大块,身为一位七十七岁的老人,这老头的身体还真是棒。
格伦默默揉了揉手臂,有些心不在焉地让西奥罗德停下来,应付了一两句让对方离开后,才迫不及待地看向罗宾森,那激动的样子太过鲜明,仿佛前两分钟将西奥罗德漫不经心打发走的家伙不是他似的:“杰瑞,怎么样?你刚才掐我那么大力气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赞同你,这孩子简直是配音界的天才!”
“但比起配音,这孩子明明更适合表演,你难道没有发现刚才在念白的时候,他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在表演吗?”罗宾森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身为一名成功的漫画家,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真正“活”过来?之前他还以为杰克尼克尔森饰演的小丑是他心目中最棒的小丑,再也没有人能超过他,只是现在……“如果华纳哪一天从上一部失败的蝙蝠侠电影里喘过气,想重新拍摄蝙蝠侠电影,我想我会第一个推荐西奥饰演小丑。”
“你就这样被轻易收买了?好吧,其实我对他配音提姆没有任何意见,但是,杰瑞,你有没有想过……”
罗宾森看着格伦那试探而犹豫的神情,立刻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你再说昨天晚上刚刚接到的‘噩耗’?”
“没错,如果马克真的没有时间……你说让他试一试,如何?这孩子的音域出人预料地宽……”
“哈哈,我就等着你问我呢,我绝对没有意见,我想只要将这录音带交给比尔和鲍勃听听,他们也绝对没有意见。”
于是,在西奥罗德初试后的第三天,他又接到了复试函,接着是再试,第四次面试……只是这些面试都没有所谓的台词,反而各种稀奇古怪的要求接踵而至,例如让他尝试将声音提高几个调并且磨尖声线,例如突然让他将声音变成成熟的低音炮,又例如其他各种各样的大小。
身为一根老油条,早在复试的时候西奥罗德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并不奇怪最终他手上的配音角色又多出来两个人——成年的提姆德雷克以及……小丑。
反倒是马歇尔开始捶胸顿足吐着一口老血心塞表示,他原本只是想给你找个动画片的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为何一个小角色到你手上打个滚,就他妈变成了仨呢?!而且,小丑?Excuse me???说好的配合治疗呢!你家配合治疗就是去配音疯子吗?!
对此,西奥罗德无辜地摊手表示,他一开始也确实只冲着提姆啊,他没想着要小丑啊,谁知道马克哈米尔没有档期而那些老家伙们又看中了他呢?再说这是你给他找的工作呀这次他可没有任性。
就算没有演戏也依然不让人省心的西奥罗德令自家经纪人感受到了世界恶意。
第153章 纳撒尼尔·波普2
纳撒尼尔波普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怂包,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从小时候的街霸,到现在低调的一方大佬, 纳特尔扪心自问, 在那些数不清的惊险瞬间,他曾害怕过吗?
没有,就算在当初给刑警当内应, 一锅端掉过去盘踞在北拉斯维加斯的两大阴影,在那至关重要惊险刺激身份差点暴露的最后一瞬间,他也不曾害怕。
这倒不是因为他胸有成竹运筹帷幄,也不是因为他单纯的空有一腔勇气,更不是因为他这么做是为了西奥罗德——那个时候他恐怕对他的老朋友还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当然或许也有那么一点他的原因——实际上真正让他平静的,是他自己心里明白, 事到如今这一步, 无论发生什么,都在预料之中,在他铤而走险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些连带的后果。
这就是纳特尔,有些时候他喜欢将这些后果想得清清楚楚, 大概从小时候打架时发现只要自己像只疯狗一样不要命地豁出去就极少有人敢和他正面抵抗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喜欢在心底默默考虑这些, 知晓了结局, 自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若非要说他这前半辈子到底会对什么产生恐惧,纳特尔细细地想了想,他发现一个让他哑然失笑又无可奈何的答案。
西奥罗德莱希特, 他的一切恐惧都离不开这个名字。纳特尔曾试图在这个名字前加上其他可能让他害怕的东西,例如敌人对家人的威胁,然而更让他无奈的是,这些只能让他愤怒而并非恐惧——他可以让所有胆敢对他家人动手的人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最起码以他现在的势力,只要在北拉斯维加斯,他就可以让那些混蛋消失踪迹,更别提痛打一顿,这些都是他可以控制的。
但是西奥罗德,他无法控制。
不知从何时起,他认识的那个懦弱小子不见了——那个小子之前可从来都不会让他无所畏惧的兄弟产生恐惧。或许担心是有的,毕竟从前的菜头太过软弱,只要他不在他身边,任何人都可以欺负他。
但是该死的,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害怕”有关于他的一切。
自从他被他说服,成为他的团队的一员,让纳特尔恐惧的东西多了起来。
他“恐惧”他的心平气和沉着冷静,就像是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心底分毫波澜,包括他,他害怕他已经成为对他来说不再特殊的一个人,那个位置他给了电影。
他“恐惧”自己心底那不可控制的变化,他知道后果是什么,他如同以往一样想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依然害怕,他试图勇往直前,只是他的勇往直前比从前多了太多小心翼翼。
他“恐惧”他越来越严重的病情,是的,纳特尔承认,这一次他也知道如果西奥罗德再这么下去的最终结果是什么,这个结果让他害怕,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去他的那一天。
他的恐惧太多太多,但让他最为惶恐不安的,是他们两人之间,越来越大的间隙。不可否认,当西奥罗德决定追逐自己的理想时,他们两人从此就是两条道上的人。
纳特尔除了西奥罗德以外,还有很多玩得较好的狐朋狗友,有的甚至关系比西奥罗德更加亲密。在北拉斯维加斯变了天,而他入了狱的那一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和他也是两条道上的人,他们渐渐淡了交往。那个时候,纳特尔放得很开,能失去的挚友就不是挚友,他也见多了分分合合,也从来不在意,所以对于那些渐行渐远的朋友,他也不再说什么。
可是当这个人变成西奥罗德,一切就变了。
不知为何纳特尔并不想失去,甚至害怕失去这个“朋友”。当他还在监狱里,尝试和西奥罗德拉开距离却以失败告终时,他就隐约意识到那个人在他心底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他不知晓是何种原因引起这种变化,也许是那眼神,那种让他意识到他这一辈子中也应该稳稳抓紧什么的眼神,又或者是那种淡然温柔却无比强硬的笑容……
他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但似乎……西奥罗德从来都不曾准备让他有机会跨过那道沟。
不过没关心,纳特尔也并不是一个喜欢等着别人提供机会的人。他知道西奥罗德给他提供一份工作只是为了让他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重新融入社会,只是他恐怕还不曾想到,纳特尔并不需要所谓的“融入”,他出身于这个社会,成长于这个社会,他擅长的,从来就不是行政助理这些体面活儿,他有他自己擅长的地方。
而他在那愚蠢的雷吉的黑店工作,也并非因为他找不到工作,而是因为他刚刚出来,他可不想给他的检察官抓住小辫子,发现他真正想做什么——他这种人永远无法摆脱北拉斯维加斯。
纳特尔的赌场在他精心考虑后建成,首先,从一家小型地下赌场开始,并将之作为他的情报终点站。这个一点也不难,虽然他早早辍了学,对管理也一窍不通,但这些并不正规的赌场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管理学理论知识,这里是北拉斯维加斯而不是那个著名赌城,这里的赌场也比拉斯维加斯多了几分“野气”。
没了两座大山压在头顶,北拉斯维加斯的小混混们一瞬间如同放飞了自我,在纳特尔回归之前这里的势力混杂到甚至以街道作为帮派划分势力范围的界限。而纳特尔回归之后,几乎不出多久就从之前的第三把交椅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其中的种种勾心斗角帮派暗斗以及和FBI串通互利互惠等等情节不必详谈,总之当他带着西奥罗德回来找鲍勃纹身时,在整个北拉斯维加斯里,已经没有多少人敢正面惹到他头上,他的消息网如同数不清的细线,串起整座混乱之都,并汇聚在纳特尔的手中。
几乎不用他多说什么,就会有人主动将车钥匙交到他手中,方便他在他的城市里活动。更不必说轻而易举地弄到大量之前无法想象的毒品,并轻而易举地嫁祸给那个惹错人的雷吉。
现在,也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入狱蹲几天,好好“照顾”雷吉。
只是纳特尔之前并不想将自己的这一面展现在西奥罗德面前。瞧瞧他演戏时的样子吧,当纳特尔在片场第一次近距离观看西奥罗德的表演,看到他为了演戏不顾一切,看到他那双无比明亮也无比漂亮的眼睛再一次流露出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情感,纳特尔第一次意识到,站在片场灯光之下,镜头之前的西奥罗德,是那般鲜活。
他不应该属于纳特尔的那个世界,他应该只活在他的梦想里,而他,只需要为他筑起城墙。尽管当时的愤怒和急切让纳特尔失手揍了片场的工作人员,但也是西奥罗德的那次受伤,让他意识到这一点,而西奥罗德甚至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表演,不惜忽略那几近顽固的抑郁症。
时间证明了此刻的纳特尔过于天真,它让他渐渐发现,自己不再仅仅满足于抱着懵懵懂懂的感情简简单单地照顾这个自己照顾了近十年的少年,他不再满足于替他守好秘密,他想要更多,他想要他能对他敞开心扉,他想要他的信任,他想要他心底重新为他挪出一块地,一个就算无法代替表演,也能和电影并排站的位置。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始于那一天。他多喝了点酒,然后靠着浴室的墙壁,任由莲蓬头里温热的水洒在他赤裸的身上,他轻车熟路地将自己的右手下移,放在还有些疲软的兄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