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尘浮世
舒马赫心中激荡稍微平息之后就开始苦恼自己为何一开始没有将西奥罗德的改编录下来, 同时他的内心还有些哭笑不得——他和韦伯为什么决定先录歌再拍摄?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做可以加快进程,更因为将以歌唱作为台词的《歌剧魅影》整片歌曲录下之后, 某人就不太可能“灵光一闪”或者“任性忘词”了。
结果呢?这拦得住吗?西奥罗德灵光一乍现, 就连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的“忘我改编”,韦伯的煞费苦心算是白费了。
“停停停。”舒马赫摆摆手打断两人,他看了看被西奥罗德轻而易举带入戏中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安妮, 又看了看轻描淡写整理着自己衣角的西奥罗德,对方的神情太过理直气壮,一时间舒马赫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沉默让片场其他人面面相觑,西奥罗德刚才的改词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唱的和播放器播的完全不一样, 这没办法听不出来,只是他的改动又并非毫无道理, 至少若不是一旁还有录音和台词表提示, 现场大部分人还误以为西奥罗德唱的就是原词。
西奥罗德偶尔的灵光乍现自由发挥已经是业界公开的秘密,不少著名导演因为他这个小癖好望而却步扼腕叹息。《歌剧魅影》身为一部音乐剧改编电影不同以往西奥罗德的电影,它的台词和曲子都是被严格控制固定不变的,若是改了分毫韦伯勋爵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同意, 而他说话的分量,在《歌剧魅影》片场里甚至比导演舒马赫还要重要。
众人看着自家导演就这样静静盯着那犟驴脾气的男主角都快盯出一个洞, 心想着导演此刻一定在心里酝酿着一场风暴, 而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男主角内心有多么骄傲傲慢也可以脑补一二,也许片场里第一次导演和大腕明星的矛盾冲突即将爆发,而他们这些小虾米最好离远点以免殃及池鱼。
谁知, 对西奥罗德“望眼欲穿”的舒马赫什么都没说,反而大手一挥,对自己身边的场务一脸平静地吩咐着:“把播放器暂时撤了,怪吵的。”
“……啊?哦,马上!”一头雾水的打杂工立马屁颠屁颠收了音响。
“收音呢?记得架上话筒,我们重新来一遍,现唱现录吧。魅影,克里斯汀,你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场记呢?别愣着,看我手势打板。”舒马赫心平气和甚至有些和颜悦色地对其他人说。
他老了拉不动人家固执的小年轻,身为导演他还是先怎么对电影好就怎么拍,晚上就让韦伯自己过来看看自己挽起袖子怼人吧,反正他们俩犟驴怼起来他也拉不住嘛。
舒马赫在心中两手一摊,发现自己真是机智。
画面又回到那阴暗潮湿的地宫,魅影唱完几句后便步入这一段中最重要的独唱,《The Music of The Night》。魅影的独唱和台词数量在整部作品里屈指可数,但每一首歌的难度都不小,而这首歌作为魅影满心欢喜地邀请大获成功的克里斯汀成为陪伴自己左右的音乐天使,就算将之看成求爱甚至求婚都不为过。
爱了近十年的女孩,无数次躲在阴影中窥视,无数次隔着冰冷的墙壁交流,在自己为她铺就辉煌之路名声大噪的那一刻,她终于来到他的身边,他的面前,她是那般真实,那般鲜活,地宫的烛光都无法掩盖她那天使般柔和的白光。他将用最郑重的仪式,最美妙的歌声,来迎接自己生命中仅有的光芒。
身居作曲高台之上,魅影眼中那几乎控制不住要溢出来的深沉而充满占有欲的爱,渐渐退缩回阴影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楚,又似温柔的笑意,明明居高临下,那卑微又爱怜的目光又仿佛匍匐在克里斯汀的脚边。
那种目光,让安妮的心,陡然漏了一拍,西奥罗德的魅影几乎在几个神态间,就将她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位,然而,在克里斯汀心目中,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应该是她的导师,她的音乐天使。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那种卑如尘埃的神色如同她的幻觉,不曾出现,魅影还是那个让克里斯汀崇拜的魅影,就在闭眼和睁眼的刹那间,西奥罗德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抹光,一种才华迸发间灼烧自我的光,那般热烈,那般高贵,那般孤傲。
他就这样微垂着眼看着她,安妮已经完全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什么。她抬着头仰望着那袭高高在上的黑影,仿佛这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了其他人,魅影便是这全世界,他在感受到她眼神中类似于崇拜和欢喜的回应时,轻轻地勾起了嘴角,这一抹轻笑,仿佛让整个世界都亮了。
这就是她的老师,她的音乐天使,她的生命中神秘却重要的人。
不用歌唱,西奥罗德在几个呼吸间便掌控了节奏,他的魅影已经全然控制住克里斯汀的魂。舒马赫紧紧盯着西奥罗德脸上细微的神色,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小而伟大的变化,他又忙不迭地看了看对着安妮的摄影机,安妮脸上的神情是他想要的,是作品所需的,但舒马赫也知道,这更是西奥罗德引导出来的。
以往安妮的作品都是小银幕电视剧,如今第一次拍摄电影的她,在西奥罗德这样一个表演“暴君”面前,太过生涩稚嫩,柔弱得如同风中的蒲公英,风往那边吹她就往那边跑。她确实有不小的天赋,只是这点天赋和灵性在西奥罗德的掌控下完全不够看。
与其说这是一场克里斯汀和魅影的对手戏,倒不如说这只是魅影的独角戏,而克里斯汀只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之前和西奥罗德对戏的大多都是一些演技派或者老戏骨,看电影时还没有多大体会,这一次近距离直观让舒马赫突然意识到,像西奥罗德这种演技上的“肉食动物”如果和刚入行的食草小白兔放在一起……
这个画面当真惨不忍睹,安妮此刻已经完完全全跟着西奥罗德的节奏跑了。
拍摄还在继续,魅影已经慢慢从作曲台走下来,带着一种被仔细丈量过的步伐,来到克里斯汀面前,微微弯下腰,向她伸出手,让克里斯汀将自己全然交给他,交给他的歌声——
“夜色刺激着敏锐的感知,黑暗席卷了想象的空间,悄无声息地,感官放弃了抵抗……”他在克里斯汀的耳旁轻声低唱着,叹息般的语调,静静回响在空旷的地宫,如同一个温暖的舌划过克里斯汀耳廓,卷起她的耳垂,让她的感官放弃所有抵抗,抛弃所有理智,只剩下酥软的身体,交给魅影支配。
他的发音和唱歌方式,带着若有若无的气声,沙哑又缠绵,一开口就让克里斯汀浑身一颤,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那双眼深邃如同浩瀚无垠的宇宙,似蓝非蓝,似绿非绿,不知给她施了什么魔法,让她一瞬间忘记如何表演。
但她有魅影,她可以将自己完全交给他,他会带领着她,引诱着她,让她无法抗拒,这就是魅影的魔力,她的音乐天使的魔力。
与其说魅影此刻在领着克里斯汀参观自己的地宫,倒不如说他正与她共舞。他执起她的手,踏下的每一步几乎都踩在点上,甚至为他那过于消瘦的身躯平添了几分优雅和浪漫的色彩,而他的歌声,他那折磨的人心痒痒的歌声,又是那般动听,他身上绽放的才华的光芒,耀眼得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至少与之共舞的克里斯汀已经移不开眼,她痴痴地看着他,仿佛丢了魂,仿佛已经像魅影唱的那样,抛弃了白天在舞台上获得的荣耀,抛弃了照射在自己身上的灯光和沐浴其中的掌声,臣服于让她又爱又怕的神秘音乐,她的音乐天使的音乐,她的梦魇的音乐,让她在其中展翅翱翔,在他的怀抱里,在他的歌声里,在——
“……在这你无法抗拒的,夜的乐章带来的无尽黑暗里……”
是的,在她无法抗拒的黑暗里……
“……翱翔?堕落!你这甜美的毒药啊……”魅影从身后抱住了克里斯汀,低着头在她耳边呢喃唱着。那温柔沉醉的歌声伴随着暧昧的热气,勾得她整个人都酥了,他的每一个颤音都让她的心尖发颤,比起克里斯汀,魅影更像是那甜美的毒药,他的歌声让她欲罢不能,即使躺在他骨瘦如柴的怀抱中,她的心依然狂跳不止,忍不住想呻吟。
他扶在她肩头的左手缓缓滑落,以一种近乎于色情的速度,若有若无地略过她的胸膛,在她急促呼吸间,握住了她的左手,爱怜地贴上自己没有戴面具的左脸颊。
“触碰我,感受我,让你的意识臣服于我……”克里斯汀转过身,几乎痴迷地抚摸着魅影苍白的脸颊,抬起眼,却直接坠入他晦涩不明的双眼中,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赞美他,臣服他,她是他音乐的奴隶……
“CUT!!!”
一声暴喝让安妮从恍惚中惊醒,她眨眨眼看着面前似乎带着无奈笑容的西奥罗德,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摆着一个人偶的橱窗,立刻扭头向舒马赫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望了晕过去,我只是……西奥的歌声太让人投入了……”
当魅影给克里斯汀展示自己的“克里斯汀”人偶时,克里斯汀本该惊吓得晕过去,可是早已经被西奥罗德带跑的安妮完全忘了这事,当魅影拉开帘子的时候,她还傻傻地盯着对方的侧脸。
舒马赫大概也能体会安妮的心情,因为就连他自己刚才都太过投入,差一点就无法察觉西奥罗德又将他听过无数遍的歌曲改了词。所以他没有责怪安妮什么,只是让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休息片刻后接着开拍。
谁让那个时候的魅影,不对,西奥罗德,无论看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太过性感和色情?完全让人害怕不起来好吗!
当然,一天之后安妮就知道自己今天的想法到底有多么错误。
第195章 电话
坐在写字台前的班尼特感觉自己特别委屈。
原来跟着纳特尔, 他想着只要自己吃苦耐劳肯打肯闯肯背黑锅,该狠的时候狠, 该狗腿的时候狗腿, 不久就会被升为高级干部。纳特尔也确实给他升了职,只是“弃武从文”这点让他总觉得哪不太对劲。
每当跟着西奥罗德的时候,他每天都得定时写一份报告, 这可苦了他这个没文化的粗人,他连上大学写论文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过,他们老大居然让他每天都写一篇不低于1000字的报告?
就今天拍戏这事,他该怎么说?西奥罗德精湛的演技再一次征服了整个片场所有人的心?不对,这句话纳特尔几乎都听腻了, 得换一个。老大不是让他盯着他兄弟和安妮小美人的绯闻吗?
瞧那姑娘今天一看见西奥罗德就露出星星眼一脸崇拜的样子,再回想起他们俩之间的那首情歌, 西奥罗德唱得连他这个粗人都动了心, 更别谈人家小姑娘,如果要八卦这事,班尼特准能写出1000字。
这样想着,他一拍大腿, 洋洋洒洒挥笔一写,便找了台传真机给传了过去。
虽说老大太过关心自家兄弟的感情生活这点似乎有哪不对劲, 但是他们老大可是个讲义气的好人, 再加上他还是大明星的身边人,关心大明星被某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野猫野狗叼走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班尼特总认为纳特尔太过紧张也不好,那姑娘虽没名气, 但长得不错啊,男人嘛,随便玩玩也是可以的,没看见那谁总是交往金发超模吗?但也没见媒体怎么说他嘛,好心又老实的班尼特还顺便委婉向纳特尔提了这点。
于是,正在享用午餐的某人接到某个小弟递过来的文件时,余光一瞥,气得差点被食物噎死,他喝了好几大口水才缓过来,二话不说抢过侍者手里的寿司喷火枪,将那文件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