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第87章

作者:白孤生 标签: 近代现代

焦适之抿唇,听着两人唇枪舌剑,心里莫名悲哀。即便他从预见中得知以后会是如此情况,却仍不想看到这样场面的发生,若是皇上与太后娘娘决裂,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身边再无亲人相护?有亲人在世却从未感受暖意,这样的事情他也曾深有体悟,更不想皇上与太后也经历这么一遭。

他这边凝神细听,那厢争吵的两人已经各自停顿下来,许久后张太后的视线微一挪动,落到了入殿后一直安静站在边上的焦适之身上,眼神宛若渗着毒,“皇上,这便是你这段时间与我愈来愈离心的缘故吧?原本鹤龄与我说起这焦适之的阴毒,我是不信的。如今看来,反倒是哀家瞎了眼睛!”

张鹤龄自不敢拿那些没根没据的话来告诉张太后,毕竟那涉及到了皇侄子的声誉名望,就算是张太后怕也是不乐意的。可是其他的东西,他在这两年说得可不少。作为弟弟的张延龄本不打算那么强出头,奈何兄长不同意,他自己也不是个坚定的性子,到底也是在里面趟了浑水。

他俩这等说法,除开为自己争辩外,也是想着如果能及早革除了焦适之,那也能化解他们的心头之恨。他们本来对焦适之便很是不满,更别说他又是牟斌的得力下属了。这牟斌也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朱厚照闻言脸色一沉,上前一步说道:“母后,这是我们的事情,同适之有何关系?两个舅舅就是扶不起的烂泥,我自是厌恶,也不消别人劝说!”

“你住口!”张太后自是听不得这样侮辱两个弟弟的话语,美目一挑,瞪了朱厚照一眼,冷声说道:“皇上这是被焦适之此人在身边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这才分辨不出真假来,哀家今日便要替你好好惩罚一番,免得日后更是祸害!”

“来人,把焦适之压下去杖责五十,让他好好清醒清醒,知道什么叫做职责,什么叫做忠君!”张太后的声线满是寒意,莫姑姑扶着她的手臂已经被她下意识掐得淤青,眉间露出点点疼痛之意。

守在慈宁宫外的侍卫也是锦衣卫,他们当然需要听从太后娘娘的旨意,可是焦适之同样是他们的上官,他们即便扑入殿内,在看到皇上与焦适之时,也不免迟疑了一下。

朱厚照慢慢在殿内踱着步,声音淡漠薄凉,“朕看谁敢动他!”不过淡淡的一句话,摄得旁人不敢上前一步。

“皇上!”

面对着太后的冷意,朱厚照一时之间竟觉得浑身疲倦,累得不想开口。他不再看着张太后,背着她慢慢往殿外走去,“母后,若是您真的这么想,也是这么想阻我之事,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再放过张家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下一次再栽在朕手上,一个不留!”

当他说完此话时,人已经跨出殿外,独留背影。焦适之自然跟了上去,刚刚进殿的锦衣卫纷纷退让开来,目送着两人远去。

身后张太后情绪如何,焦适之已经不再关注,然而身前青年的情绪低落,他却是看在眼里。即便刚才皇上是丢了狠话才出来的,却仍是被张太后伤透了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的御驾也慢悠悠地跟在身后,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西苑。焦适之已经知道皇上要去哪里了,陪着他走进了豹房,身后一干伺候的人全部在外面待着,朱厚照甫一进去,原本坚挺的肩膀便松懈下来,整个人靠坐在床榻上不说话。

焦适之自从那夜之事后再也不愿过度靠近皇上,生怕惹来什么举动。然而此时皇上低垂着脑袋,浑身散发着一种可怜兮兮的气息,令焦适之心中一软,心中叹气后,还是走到他旁边单膝跪下,这方才能看到皇上的面容。

朱厚照没料到焦适之来这一出,微红的眼圈一下子落到他眼里。他先是一惊,又伸出手去捂住焦适之的眉眼,低喃着说道:“适之,别看了。”

“皇上又有何惧?”焦适之眼前一黑,却没有伸手去推开皇上的手腕,在一片黑暗中轻柔地开口。

朱厚照轻哼了声,“我有何惧?只是太过狼狈,不看也罢。”他自是实诚,在焦适之面前也懒得隐瞒,嘟哝着说道,“以前母后从来不是这般,我不喜欢读书,父皇虽宠爱我,却也偶尔有发怒之举,从来都是她护着我,跟父皇对峙的。”

“我几岁时失去了心爱的宠物,几天不说话,她愣是在旁边陪了我几天几夜,急得自己都快累倒。七岁时,知道我喜欢舒服,把江南进贡进来的柔软布匹都给予我做衣裳,她与父皇倒是剩了二等的”

皇上在焦适之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张太后的事情,低沉的声响在寂静宽阔的屋内回想着,竟宛若带着点逝去的冷意与莫名的伤感。

“我曾以为,父皇去世后,你与母后便是我唯二信任之人,无论我身处怎样的处境,你们都会站在我身侧,可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那倾诉的话语到了最后,带着难以察觉的委屈。

人无论多大,对母亲总是存在着天然的亲近感,如今朱厚照与张太后起了争执,面上不显,这心中还是难过至极。

焦适之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听着,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握住了皇上的手腕,轻叹了一声,“皇上,太后娘娘只是过于关心家族之人,因此才一时恼怒,您切莫与太后娘娘继续争执下去。”

最后那句“她毕竟是你母后”在焦适之嘴里盘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吐露出来。他自己也曾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之感,不是当事人永远不知道那种痛楚。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切莫站在所谓的道德上去谴责人。

这事,本也不怪皇上。

朱厚照沉默了许久,方才把手从焦适之眼上移开。焦适之闭目已久,突然感知到温暖与亮光,连连眨了几下的眼睛方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眼瞅着皇上眼眶发红,却仍旧阴沉着脸的模样,焦适之主动握住皇上的手,“皇上,虽然这一次您让步了,然而太后娘娘或许也会反思她的行径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别担心。”

俊朗青年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后叹了一声,迅速出手揉了揉焦适之的耳垂,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适之还是那么天真,不,应该说适之还是不愿意以恶意去猜测他人呀。张家此事或许是特地做来恶心我的,前段时日我拒绝了所有王公大臣要求封地的请求,私底下对我不满的人可也不少。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焦适之抿唇,忍住避开的欲望,怕在此时伤及皇上心里,又知道皇上压力巨大,即便耳朵红烧起来也没有退开。他思索了片刻,忽而眼前一亮,“皇上,您虽然不动张家,可不代表不能动其他人。两位侯爷行事自不可自己去做,怕是授意他人,层层勾结,如此下来才能做那偷龙转凤之事。既如此,便把他们尽数除去便是。”

与焦适之聊了几句,朱厚照的情绪明显变好,他含笑道:“适之此举可是难得的狠呀。”

焦适之淡然说道:“对待这等人物,就要比他们更加狠厉。况且他们也并无值得同情之处!国库内的银两都是救命钱,如果任意一人都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动手,岂不是动摇国之根本?!”

朱厚照抚掌而笑,面上阴霾消散。适之总是这般,伴他左右,又嫉恶如仇。在他身上,朱厚照宛若看到了弘治帝的殷殷盼切,他忽然心有所感。

这或许是当初父皇明明觉察出他心慕适之,却没有制止的缘由?

找一个能让朱厚照听得进劝的人,是何等艰难啊!

江南赈灾银两贪污一事,朱厚照对主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然即便没有摆在明面上来说,文武百官中大多数还是知道主谋者为何人,一时之间弹劾张家的人数在急速上涨。

至于那些从犯,从京官到江南本地官僚,但凡在李东阳与锦衣卫手底下被查出来的人,一概不留,彻底灭除下,竟是连砍六十三人,刑场血污半月不净,顿时一跃成为正德年间的大事。

坊间纷纷传言,当今圣上还颇有几番当朝太祖的韵味,对贪官污吏毫不留情,竟无视了那私底下的暗潮涌动,直截了当地狠下杀手。

因着朱厚照狠戾的手段,一时之间朝政肃清,比之以往干净了许久。而文武百官也在这是宛若真正看清了皇上此人,在他们印象中仍是少年天子的模样,可如今竟是成了震慑朝政的帝王,这中间的跨度是如何他们中绝大部分竟分辨不出。

只有那与皇上接触较多的几个阁老与锦衣卫首领,方才隐约窥见那蜕变的过程。

然这整个经过中,有一人的存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即便是刘健都赞叹不已之人!

那便是焦适之!

第63章

文武百官会注意到焦适之,其实也是偶然。

焦适之行事低调, 从来不曾攀交朝臣。除了刘阁老与锦衣卫等几个人外, 他所熟悉的人大多数是从前东宫侍卫所的人, 不过这批人在皇上登基后已经分散到各地去, 开始借着东宫这股风为自个儿闯荡, 如此下来, 焦适之身侧倒真的没落下几个好友。

皇上那边更是一直守着这事儿,刘健不知出于何等缘故,向来也是缄口不言, 于是乎很长一段时间内, 文武百官都不知道除开刘瑾钱宁等人, 皇上对一人的宠爱尤甚其他,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令此事露出些许端倪的, 是源于焦适之曾经的好友,林秀。

说起来林秀这个名字,焦适之已经许多年未曾听闻过, 当他甫一听见这个名字时,心中想起当年在宫中相伴的一月,心中顿时升起暖意。

当初那位少年信誓旦旦欲在战场上挣出一番天地来, 太子满足了他的愿望,送他到了五军营, 后来如何, 焦适之便再也不知道了。

既然心中有感, 焦适之把刚从他身侧擦边而过的两人叫住, 温和问道:“你等刚才所提及的人,如今如何了?”

此时正是锦衣卫换班之际,这两人私底下稍微议论事情,太过认真竟然没有发现旁边的人便是他们的上官,骇得当即单膝跪下,嗫嚅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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