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知道得太多 第89章

作者:白孤生 标签: 近代现代

焦适之诧异,正想把人扶起来,却忽觉不对,一把把书生扯到自己身后,视线不断地在街道上热闹人群里扫视着,直到确定刚才那股恶意已经消失方才稍稍放心。

就在书生说话时,焦适之感觉到了一股投注在这方的寒冷恶意,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便只有可能是尾随书生而来的。他转头对书生说道:“先同我走,再留下会有危险。”

那书生惊慌失措地被他带走,焦适之直接把他先带回锦衣卫府衙,把下属招来后,询问书生,“你的住宅何处,我现在派人去把你的亲属一并先接来此处安置,若是稍晚或许有碍。”

书生又惊又怒,报了个地址出来,焦适之立刻派人过去,然后才对惊魂未定的书生说道:“看来你欲告知我的秘密不小,不然也不会有人特地来杀你。”

书生用衣袖擦了擦额头,苍白着脸色说道:“草民名唤林煌,乃林秀的堂兄。”他刚介绍完自己,焦适之便心中一动,他之前的猜测或许没错,这事有蹊跷。

林煌从怀里掏出一包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递给了焦适之,苦笑着说道:“其实这东西从到我手里至今,已经有小半年了。然而最初我并不愿意去滩浑水,收到也就罢了。谁曾想之后收到风声,说是堂弟已经入狱,押解京城审问,留待秋后问斩。这令我愧疚不已,若不是我一时糊涂,堂弟也不用陷入如今的处境。”

焦适之把牛皮纸打开,里面是一本账本,而在其下更有一小枚印鉴,焦适之把这两件东西仔细看了数遍,脸色微变,“这些东西如何能到了你手里?”要知道前段时间赈灾银两贪污一事,御史鲁儒在上奏的时候也被截下,若不是当地锦衣卫动作迅速,别说证据了,就连人的性命也差点没能保住。

林煌面露苦楚,“我虽是他堂兄,然而并不在宗祠族谱上,从我父辈起便因犯事被林家除名了。后来我曾因巧合与他见过几面,彼此间颇为佩服罢了。我更是从来都未曾牵涉官场,而堂弟又是在事发前三月就预先感到危险,把这物送到我手中。或许因此才逃过一劫。”

焦适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仔细把账本看了几遍。这里面涉及到的是江南一带的监军宦官刘大春与江南官场截留军饷,搜刮民脂民膏,更有甚者行那等买卖官职的事情。若这本账本是真的,林秀会被如此陷害便可想而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被窃走,那些人如何能不惊怒?

其实账本本身看不出什么,上面掺杂了太多的暗语,如果不能破解出来,也不清楚里面到底写了何物。可是结合那方小印鉴,却一下子能看出到底是何人在相互联系。

——那是监军特有的身份证明。

只是若是真的,林秀为何能平安抵达京城,在江南之时就该被他们害死才是!若是到了京城,让他寻到机会对人上诉,岂不是容易出事?

又或者,他们笃定林秀不能开口?

焦适之心中一突,觉得他最开始对这件事情抱有太大的信心了,若不是皇上特地下旨,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情况下,他们早就顺顺利利给林秀戴上罪名,送他去见阎罗王了。

屋内异常安静,林煌在说完他知道的事情后便一直紧张地坐在椅子上,身体不安地扭动着,默默在心中着他的家人。而焦适之的思绪不知陷入何处,背着手在屋内踱步,眉间带着淡淡的担忧。

若不是他现在的身份不能直去大理寺,焦适之恨不得现在便直接过去探看情况。

肖明华从自己屋内出来时,诧异地发现隔壁屋子亮着烛光,心里想着任之不该在下午便回去了吗?难不成出了何事?他几步走到门边,轻轻敲门。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喧闹声,他转身一看,愕然发现一队锦衣卫扶着一老一少,并一个女子进来,有几个身上还带着伤痕。听闻动静从里屋出来的焦适之一眼望到肖明华,正欲开口,视线便看到他身后那混乱的局面,眉头微蹙。

屋内的林煌扑出来,看着一脸惊慌的家人,面露欣慰之色,随即几人抱头痛哭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没事就好。堂堂一个好男儿喜极落泪,想来刚才在屋内也是备受煎熬的。

焦适之看着家人团聚的画面,先去询问回来复命的下属,“你们遇到了何事,怎的如此狼狈?”

总旗刘斌生擦了擦脸上的血水,肃声说道:“卑职赶赴到那里的时候,旁边另有小巷子传来声响,我等赶赴过去及时救下这几位。然宅院内起了大火,虽有五军都督府的人协助,仍然无法扑灭火势。”而那些动手的人全部都是地痞,据说有人给了他们大把银子,要他们把这家人绑到城外十里地的树林子去。

刘斌生等人就地寻问,却问不出其他的线索了。把人都带回来后,先丢到牢房,然后便匆匆带着人来复命。

焦适之听完全部经过,皱眉地把他们的伤势都看了一遍,怪不得这群人都灰扑扑的模样,汗水从面上流下,灰炭盖了他们一头一脸,幸好都不是致命伤,“明天全部休息,现在去把伤势包扎好再说。”

“是!”

把锦衣卫的人都安排好,焦适之转身看着已经平复心绪的几人,“几位还请随我入内去,我还有事情需要询问。”

林煌点了点头,经过今日一事,他更加不觉得这是可以随便易于之事了,更别说林秀现在还在狱中不知生死。肖明华见这是焦适之的案子,便自觉避开去了,焦适之因心中着急,也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匆匆带着人入了屋内。

等林家人的话拼凑在一起后,焦适之明了了事情的大概。

林秀在两年前便换防到江南那边的去了,南边的军队卫所大多是为了抵御倭寇,也能上阵御敌,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好的选择。然而在那里他或许是觉察到了某些不妥当,在小半年前辗转通过某种方式把这份证据通过托镖的方法送到了林煌的手上,也是希望他能把这份证据呈交给他父亲。

然而当时林煌心思重,怕连累己身,到底没有出头。未曾料到两月前他经过林家书塾时,听说林祭酒病倒了,隐隐约约听了一嘴似乎是林家公子犯事了。林煌一听便知道是林秀,骇得转身便走,回到家里惶恐不安。

林祭酒病倒,林煌自然不能去寻他,然而以他的能耐又能找到哪位高官帮手?急病乱投医之下,他才想到当初在街市上遇到的焦适之。那时他便对焦适之的印象颇佳,态度亲和不说,心底也是良善。寻摸着记忆,他在来往锦衣卫与皇宫的路上等了足足俩月。

奈何焦适之那时受伤在身,一直没再出现,令林煌几近绝望。若不是这段时间里私底下坊间又流传出有关的传言,他或许要走投无路,直接去大理寺喊冤了。

焦适之苦笑,虽然林煌起先害怕,导致之后林秀陷入绝境,可此乃人之常情,更何况如今他拼命帮忙,却也说不得什么。而且他的担忧也无错,今日的事情也正印证了林煌的担心。焦适之给他们寻了个地方,除了皇宫,那便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等到他把事情处置好后,天色已黑,焦适之骑着红枣赶回皇宫,路上的思绪却仍停留在刚才的事情上,心中隐有忧愁。

皇上登基之初,对京营的三大营进行了改制,并把京营都交付于他身边几个得宠内侍监管。明朝的太监监军制度由来已久,并不是从正德初始。只不过在太祖那段年岁,内侍监军的确起到了不少正面的效果,奈何到了后面那几个皇帝手上,监军宦官惹出来的事情便不少。

绝大部分还是栽在贪污这事儿上,发人深思。

林秀掺和进这样的事情,真不知道该说他心思敏捷,还是叹他时运不好,暴露被抓。

回宫后,焦适之刚入了乾清宫,便听乐华上来说道:“焦大人,皇上被太后娘娘请去,他吩咐等您来了之后,请先行用膳。”

焦适之闻言内心摇头,面上不显,对乐华点点头后,令人把东西直接送到他屋内就可。自从皇上与太后娘娘爆发那次争吵后,皇上虽然退步,张家的损失却一点都未见少,而且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不复以往。

不知慈宁宫那位是觉察到这点,还是觉得对皇上愧疚,这段时日经常派人来请。只是皇上不是很领情,万寿节那日也过得非常不松快,家宴的气氛异常尴尬。

思及此处,焦适之叹气。收敛住心神不再去想了,三两下解决了晚膳,检查了宫中布防后便一头扎进他的书架里,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发现没有后又径直出了乾清宫,直接奔赴豹房,在他那间庞大的书屋内翻找着,许久后抱着几本书籍几卷卷轴出来,在旁边的桌案上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朱厚照在乾清宫扑了个空,辗转到豹房才发现正认真翻找着书籍的青年,倚着门柱叹气,“适之,何事让你这么着急,我差点以为你尚未入宫。”

焦适之从卷轴中抬起头,面露喜意,扬声说道:“皇上,请您快快过来,我想向您请教件事。”

朱厚照挑眉,似笑非笑道:“哟,适之居然还有事情请教于我?那我可得认真听来了。”他漫步走到焦适之身侧,单手撑在桌案边,俯身看着那摆满了桌面的卷轴书籍,扫了几眼后问道,“适之在查监军的事情?”

那气息吹拂在焦适之耳边,令他打了个寒噤,无奈地别过身去,“皇上别闹,真是有重要的事情,您请看这个。”焦适之把放在边上的东西递给朱厚照,朱厚照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随手翻看了两眼,随后沉下脸色,“这是从哪来的?”

“林秀。”

这两字一出,皇上顿时冷哼一声,把东西重重拍在桌案上,“好啊,我说为何偏偏扯上了巡按御史,原来在这里等着!”

焦适之感叹皇上思绪敏锐,一下子便觉察到了关键处,点头继续说道:“此乃林秀提前派人送到他堂兄林煌手中的,林煌生怕连累家人不敢上报,听闻林秀出事后内心不安,这才找到了我。我虽派人去查那个护镖的镖局,不过连林煌都被寻到,或许那个镖局已经出事了。”

皇上听完后脸色不是太好,他仔细又把账本看了一遍,心下着恼,“若不是父皇与我信任他等,他们何来今日的地位尊荣,真是不知收敛的蝗虫!”

焦适之叹息,这个问题其实一贯是他与皇上之间也常争论的,在皇上眼中,宦官不过是依附皇权罢了,他想撤便撤,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本没有错,然焦适之着眼的却更是在过程中受损的人,那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即便再如何卑微,那也是人命!

如今之事能让皇上有所察觉,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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