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照流光 第32章

作者:小西雀天 标签: 近代现代

却不想纪明尘在床边坐下,掏出一本旧书递给他,封面上是《灵梦武笃》四个篆书。

子衿接过去翻看,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名堂。

“我去藏经楼找出了这本书。”

藏经楼是他家中的书斋。普通的剑谱存放在剑室,像俱神宗那般要紧的内功心法,则保存在清秋院密室当中。其他不打紧的诗书礼易之类,才会存放在藏经楼。纪家是几世几代的大家族了,收藏的书数以万计,汗牛充栋。那藏经楼平日里去的人少,子衿小时候,因为喜欢家中那位不知名的前辈的字书,常去那里翻他批过的书看,每回都要吃一肚子灰。《灵梦武笃》竟然塞在那种地方,可见真的很不要紧,纪明尘是纯粹当杂书收着的,指不定哪天就要喊收破烂的拿去卖钱。

“我细细看了看,这秘籍或许有那么点意思。”

子衿翻到扉页,看着那句阴阳怪气的“欲练此功,必先身死”,狐疑地看他一眼:“不是说只有死人才能练么?”

“《灵梦武笃》将自己的剑法归于’魂剑流’,是因为需要人以生魂入剑。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不是濒死,魂魄极难离体。”

“以魂入剑?”子衿唬了一跳,“真的有可能做到?”

“灵剑道是以灵物入剑,比如说真煌剑灵本是苍梧老凤。如果灵物可以入剑,人为万物之长,没有不能入剑的道理。天下第一名剑不动尊剑,即是以御剑门祖师爷嬴左的魂魄做剑灵。”

“嬴左是死了以后才入剑的,活人怎么入剑?”

纪明尘翻到其中一页:“如何灵魂出窍,如何以魂入剑,这里都写明了。”

子衿自言自语:“若是这样,身体是死是活,有没有筋脉尽断,倒是不要紧……”他想到这里,猛地一震,抬头望向纪明尘,心中百感交集,“你是要我……修魂剑道?”

“筋脉尽断,能恢复到你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再要修剑道,却是不能。”纪明尘的声音变得既低且沉,“但是魂剑流对身体禀赋没有任何要求,你试一试,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再度御剑。”

子衿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连说三个好字,捧着《灵梦武笃》,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他小时候修剑道始终比不上纪明尘,但除了哥哥以外,却是谁都不服气的。灵剑道讲究天赋与家学,他生是纪家人,天资又会差到哪里去。父亲亲手领他上路,悉心调教,他也曾经是让同辈望而生畏、望而生羡的天才少年。

可是年少时有多风光,打落凡尘后,就有多痛苦、多绝望。原本唾手可得所以不加在意的剑,此时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不甘心。

死也不甘心。

可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一双手,连养家糊口都很难的。握剑,却是想都不敢想。

那点不甘心,便与那许多的痛苦、绝望一起,随着时间的消逝,烟消云散了。

他认了。

认自己是个废人,从此与纪明尘云泥有别。

此时捧着这本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武功秘籍,那点不甘心又争先恐后地从心底里冒出来:魂剑流!修真界还没有人试过的!不但可以重新成为一个剑修,说不定哪天连纪明尘都打败了,也犹未可知!纪明尘再厉害,也不过拼个天下第一,而自己要是修得好,那可是一派宗师!像嬴左那样,五百年后大家提起他的名字,都是咱们灵剑道开山立派的祖师爷,天下剑修共同的老师!

子衿捧着《灵梦武笃》,做着白日梦,竟是激动得整个人都发抖。

一边做白日梦,一边用濡湿的眼睛深情款款地望着纪明尘,倒是一副要以身相许的模样。

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咦?这跟你把我锁床上有关系吗?”

纪明尘淡然道:“魂剑流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出窍。阿桓说很少有人做得到生魂离体,就算是他们乔家,一代中也只有那么一两个能做到。”

“那怎么办?”子衿被他说得神色焦急,“我这辈子都没有出过窍,做梦都很少做的。”

“《灵梦武笃》里倒是有详细的要诀。扉页上说只给死人练,大概是因为活人极少有这个心气,可以忍受魂体相剥离带来的疼痛。”

“我可以。”子衿笃定道。“我是个废人了。只要能让我再御剑,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纪明尘点点头,眼中透露着赞许:“阿桓说,生魂离体后,有三难一防。一难是行路难,即离体不远;二难是久留难,生魂离体容易散溢,最多一刻钟,不能再久待;三难是整全难,在人看来普普通通的东西,也极有可能伤到魂魄。”

“一防又是什么?”子衿细细询问。

纪明尘沉声道:“夺舍。”

子衿咽了口口水。

孤魂野鬼,妖魔鬼怪,甚至于作祟剑灵侵夺人的身体,不是没有的事。

纪明尘蹲身握住他的脚踝,用拇指轻抚脚环纹路:“这上头是乔家的退煞符。”

子衿哦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

绕了那么一大通,锁他竟是为了……

“辟邪啊。”子衿闲闲地摸了一颗瓜子,塞到齿缝中间,清脆地一声嗑,“退煞符拍我身上不行么?”

装。

就知道装。

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你懒散放赖,父亲临终前要我督你修道。你已经荒废了十年,再不好好练出个门道,就别想踏出这道门去逍遥快活。”纪明尘义正言辞地说完,在他身边盘腿坐下,翻到《灵梦武笃·出窍篇》,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无视书边页无名前辈“胡说八道”的批注。

说罢自己打坐练功,竟是开始修炼内力。

子衿白了他一眼,心说:“神经病啊!把我锁在床上,竟是要一起用功!”又好气又好笑。然而心中却熨帖得很。

在他都放弃了自己的时候,纪明尘没有放弃他。

他也从来没有看轻过自己,做出践踏他自尊的事。

不久,纪明尘听到他凑到耳边,轻声说:“谢谢哥哥。”轻轻软软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爱娇。

纪明尘攥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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