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第156章

作者:四下里 标签: 近代现代

季平琰心神巨震,怔怔地看着半空中负手踏剑的如仙男子,对方的样子比起从前又变化了些,可他却怎么可能忘记得了这个人?两人的眉眼轮廓虽不是如出一辙,但任谁一眼看去,立刻就知道这两人之间必是有着极亲近的血缘关系,对方束起一半黑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戴一顶青翠欲滴的玉冠,透出几分清雅适意之态,眉宇间流露着从容沉静的味道,神情颇有威势,看不出心中所想,却别有一番静谧安详,季平琰还记得上一次,也就是三年前在大日宫,对方暗中潜入,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今一别之后飞渡数载时光,男子不但容颜更盛,而且眼中也有了一丝莫名的沧桑之意,流年在指缝间悄悄漏过,记忆辗转沉浮,一切的一切都在蜕变,面前的年轻男子脚踏飞剑,飘飘而来,时光流水匆匆而过,他长眉入鬓,斜斜挑起,有些平淡,有些安详,在时光长河的冲刷之下,他不再有当年凄静之态,寂寞有如天人。

周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即使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第一次见到这男子,但那双奇异的红眸,那额间至眉心的标志性红痕,那飒飒仙姿,却还是令所有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顿时尽皆凛然,而与其他人相比,断法宗诸人的心情就复杂得多了,要知道‘这位’当年就曾经是宗门当中身份尊贵之极的人物,更何况此次季平琰前往瑶池仙地,跟随在身边服侍的自然便是白虹山的弟子,这些人一向直接隶属宗子所辖,而眼前这个青年,便是他们的旧主,如今再次见面,彼此却已不再有昔日主仆名分,令人不禁感慨世事当真无常,把人肆意捉弄。

可即便如此,这些骄傲的断法宗门人依然还是纷纷翻身下马,没有一个人安坐在马背上,他们微微欠身,用所有人都明白的姿态来表示敬意,这其中或许有昔时那些复杂的因素在内,但真正起到根本性作用的原因,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这个足踏飞剑的男子,已是宗师之身!而在一位宗师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对立之类的说法,哪怕双方是生死仇敌,他们也必须给一位宗师强者应有的尊重,更何况对方与断法宗之间的关系似乎谈不上什么仇敌,这其中错综复杂之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事实上,就在两个月之前,男子于摇光城一举晋升至宗师之境,成为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大宗师,消息一经传出,四方震动,虽然人人都知道此人成为宗师只是时间问题,但也无人能够想象竟会这么快,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仅仅是断法宗弟子,在场其他人脸上也都流露出了震惊与敬畏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神情,众人一方面为青年的天人形貌而倾倒,另一方面,却是在心底流淌着阵阵寒意与畏惧,在青年带来的威压下,这些人不自觉地悄悄退开,离得远远的,没有什么议论声响起,因为众人都很清楚断法宗与对方的纠葛,更重要的是,季平琰的脸已经从车窗口显露出来,许多人都看清了他的样子,于是立刻就知道了这个坐在马车里的男孩是谁,也很清楚他与这年轻宗师之间的关系,没人愿意卷入到这样一场由意外见面所导致的尴尬之中,所以很快,场间除了断法宗的人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已走得干干净净,之前还热闹的大道上,就此变得死寂起来。

场中陷入意义复杂的静默之中,左优昙紧紧抿住双唇,一言不发,季平琰则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狂乱的心跳,这样似是沉默又似是僵持的气氛在持续了片刻之后,才终于被打破,青年的表情好象没有丝毫变化,如同一片波涛不惊的深海,从那平静雍容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他看着季平琰,曲线优美的唇角处终于显现出一丝笑容,也随之牵动了整个面部的表情变化,与此同时,那艳红凤目中流动着的红澜也平息了下来,道:“……琰儿?”

季平琰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从马车里下来,极力控制着自己,终于将语气稳定在比较正常的水平上,这才深深地对着青年行了一礼,声音微颤道:“数年不见,父亲别来无恙?”青年俯视着下方,红色的眼眸看着那白衣出尘的季平琰,然后轻轻点头,说道:“……我很好。”

如此简单的一问一答之后,两人好象暂时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师映川比常人略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似乎是在仔细打量着季平琰,这时他足下的北斗七剑纷纷飞回他袖中,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师映川走上前去,当年的他已是绝代佳人,而在数年后的今天,他的美更是发生了一个质的蜕变,这不仅仅指的是容貌,而是那种气度,将许多驳杂的东西都沉淀下去,整个人由内到外地变得纯净、凝实,宗师之称当属名至实归,师映川伸出手,意欲去抚季平琰的脸,但指尖在即将要碰到儿子白嫩的肌肤时,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改为在男孩肩上轻轻一拍,道:“此刻看到你,我只觉得人事皆非,茫然似梦,你在断法宗修行,我不能去看你,也尽不到什么作为父亲应尽的责任,你心里怨我么?”季平琰只觉得肩上的那只手重若千钧,他摇头低声道:“不会的,我知道父亲有苦衷,是不得已罢了,并不是真的不爱我。”

师映川唇线的弧度微有下敛之态,这令他显现出一丝强势而充满了征服之势的感觉,此时听了这话,唇线便微微上扬,柔和了起来,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他如今身材颀高,双肩宽坦,看起来与连江楼却是差不多了,一时微微弯腰,对季平琰温声说道:“我知道你的疑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自然是你父亲,师映川,前世种种,已经过去千年,很多事情我都已经想不起来,我注重的今世之事,现在看到你对我并不埋怨,我心里很欢喜,你以后要勤加修行,这才是我辈之人的根本,至于你师祖……你要好生孝顺,不要淘气惹事,让他烦恼。”季平琰目光复杂:“是,儿子都记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师映川,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或者问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师映川眼睛一扫,就知道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不由得笑了笑,深沉的红色眸光没有任何变化,唇角却微微漾出几丝涟漪,说道:“不用担心,我与你父亲之间,各人自有各人的道,我们同在一起,或者分隔两地,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师映川直起身来,他看向一旁的左优昙,男子脸上被面具覆盖,看不见表情,但师映川却已经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太多信息,他点点头,微笑道:“这些年一直辅佐平琰,优昙,辛苦你了。”左优昙嘴唇紧抿,双拳在袖中攥得死死的,以至于微微轻颤,但他终究没有失态的举动,只是沉默地对着青年深深一个欠身,师映川轻笑,一瞬间,刚刚还略消减几分的威仪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袖中飞出北斗七剑,悬于半空,师映川淡然一抚季平琰的脑袋,道:“好了,我现在这样的身份,倒是不应该与你接触太多,否则对你不是很好……也罢,就此暂别罢,毕竟到了瑶池仙地之后,还可以再次见面。”说着,不待儿子说什么挽留的话,身形已飘然腾空,纵剑而去,季平琰对着半空一礼,低声轻轻道:“……恭送父亲大人。”

少顷,师映川按剑而落,下方是一支数十人的队伍,中间一辆大车由两匹神骏异常的黑色高大异兽拉着,师映川身形一闪,已是安然坐在车内,层层细腻如雾的纱帘无声垂下,似透非透,只隐约显出里面一个挺拔的人影,师映川盘膝而坐,手里缓缓捻动着一串珠子,清致的眉头微结,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玉珠,这串寒心玉透出的氤氲清凉之气正温养着他此刻心中的不平静,但却并不能彻底抚平这些涟漪,而随着他缓慢地捻动珠子,一股肉眼看不到的波动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而去,顿时距离这里最近的古木上的昆虫鸟雀躲闪不及,直接就被这股因为师映川心神不定而外溢的力量一下子撕得粉碎,而且这趋势还在扩大,随着队伍一路前行,马车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虫鸟走兽等大量生物顿时遭了灾,连哀鸣一声都来不及,便死在当场,这就是宗师的力量,与凡人之间已经存在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时宁天谕在他脑海中淡淡说道:“……你的心不静。”师映川捻动珠子的手顿时一停,而周围尚且还没有遭灾的鸟兽也由此得以幸存下来,师映川轻哂,既而嘴唇微动,用只有他自己和宁天谕才能够听见的声音道:“当然不静,那毕竟是我的孩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宁天谕淡漠地笑了一声,语气之间毫无感情起伏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久的岁月之后,当你真正成就永生,那么在往后无限的岁月当中,你逐渐会对任何形式的感情都改变了态度,再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把这些看得那么重要,当然,这并不是说那时候你就抛弃了所有感情,而是因为在漫长的时间当中,走向了真正的永恒,这个过程里,一百年你也许不会看淡这些感情,那么两百年呢,一千年呢?那时所谓的感情只会成为你人生当中的调味品,因为我们已经迈入不朽,长生之人,无亲可言。”

“真是如此么?”师映川忽然微微闭起了双眼,敛去一片艳红:“若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么,你为何还苦苦执着于赵青主?”宁天谕没有出声,半晌,才缓缓道:“……因为恨永远比爱更深刻,再浓烈的情爱或许只需要短短数年时光就可以彻底褪色,然而仇恨这种感情,哪怕经历一千年,一万年,往往也不会有半点磨灭。”师映川道:“为什么不试着放下,说不定那时你会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无比。”宁天谕冷笑,他没有反驳什么,只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师映川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双眼,开始打坐,这支队伍赶路的速度很快,并没有在这样一片普通人看来好似漫无边际的林海中徜徉太久,而一路上,他们也没有再遇到过断法宗的人,不过倒也陆续碰见几拨其他的武者,大多都是前往瑶池仙地观礼之人,但这些人无论是属于某一方势力,还是独来独往的自由武者,在看见师映川所乘坐的那辆大车时,往往就立刻避退开来,因为那车身上鲜明地绘有一道标记,一朵殷红如血的莲花赫然在上,而这朵栩栩如生的血莲,就是师映川一手创建的‘青元教’所独有的徽印,在两年前,师映川以‘青元’为名,正式创立教派,广招天下散修武者,无论是闲散无根的武者,还是恶名昭昭的凶枭魔头,统统不问,只要具有一定的能力,青元教便会加以甄别,取其中精华,然后吸纳于羽翼之下,再加上师映川尚有宁天谕当年的几处藏宝之地作为底蕴,财富无可计数,真真是财大气粗,如此一来,在这两年间,青元教网罗了一批教众,迅速发展壮大起来,近来自从师映川晋升后,更是风头大盛,教中有三位宗师坐镇,这已是天下任何宗派都要心怀凛然的。

瑶池仙地位于昆平山脉,除了一些粗使下人之外,门中上下皆为女子,这里所培养出来的女修行者,大多姿容不凡,这些女子本身修为又不错,所以到后来往往就与许多门派世家的子弟结为伴侣,门派千百年传承下来,关系网已是纵横交错,如此一来,瑶池仙地自身的底蕴和实力虽然未必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宗派,然而却是在天下众多门派当中隐隐显得有些地位超然之感,眼下由于宗主接任大典的缘故,这里近日来已经云集了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各方人士,前来观礼,一时间这处清净的所在便少有地热闹起来,许多门下弟子都为此忙碌不已。

这瑶池仙地之所以叫作这个名字,很大的因素便是由于四下环水,这里水上烟波浩渺,日头一照,雾气尽散,湖面粼粼生辉,一道道光柱洒下,穿透了清澈的湖水,向下看去,水底的一切都一目了然,无数船只在水上来回游弋,不断运送着前来参加典礼的各方嘉宾,岸上花树斑澜,异草妆点,望之令人心旷神怡,果然无愧于‘仙地’二字,这时远处山门所在忽然遥遥传来一声锐响,紧接着,上方空中赫然炸开一朵灿烂烟火,同时有长短不一的哨声清晰起伏,是宗门内互相传递信息的通讯方式,也只有特定的一些门人弟子才听懂其中的意思,外人就更不可能了,此时在场众人脸现惊异,纷纷抬头看去,他们自然听不懂那哨声当中包含的内容,有人喃喃道:“飞火传讯……不知是哪位大人物荏临于此?方才断法宗季剑子至此,也没有用出飞火传讯的手段,莫非这是哪位宗主?亦或是宗师强者?”刚刚来到此地,眼下已经登船离岸的断法宗诸人却是眼神复杂,心中猜到了来者必是师映川一行,季平琰手扶船栏,眼望山门方向,俊秀之极的小脸上露出不符合年龄的纠结与成熟之色,轻叹道:“父亲……”

当下,水面上忽然遥遥传来玉罄清击之声,悠远清致,未几,一条华丽大船悠悠而来,船上两边各有一队宫装女子,手持孔雀宝扇,金炉,香鼎等物,个个面容娇美,几个年长的华服女子站在船头,众星捧月般地将两名容貌极美的丽人围在中间,有人语气激动道:“这是温渌婵温仙子、甘幼情甘仙子!这两位仙子出面迎客,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宾?”话音未落,却见那大船之后,一方巨大的花排随之而来,上面放置着一座云辇,遮有曲柄华盖,金九穗顶,七彩幔,挂着珠帘,除了没有挂金绶之外,与宗主出行已是同一个规格等级,两旁八名少女侍立,眼神冷漠,姿容秀美,有那等见多识广之人不禁心生震惊之意,喃喃道:“……竟是太上长老亲自出来迎客!”这时远处已能看到有一队人正朝这边而来,眼尖的已经看见了车上的血色莲花,顿时一片凛然,心中暗道难怪摆出这等阵仗,原来却是红莲业火,魔帝驾临!

一行车马来到近前,云辇中有人幽幽道:“……多年不见,眼下再会之际,想不到当初的小孩子如今却已是一教之主,宗师之身,果然世事莫测,不可捉摸。”话音未落,一只手掀起珠帘宝帐,从云辇内走出一位绝代佳人,她没有普通女子的娴静,也没有温婉的气质,但那眉宇间的冷傲高华,已足够令世间绝大多数男子自惭形秽,正是瑶池仙地的太上长老,阴怒莲。

大车内响起淡淡的笑声,一个男声道:“许久不见,阴长老风采一如当年。”一个身披华袍的青年自车内下来,在看到他容貌的一刹那,似乎时间都静止了,唯有清风兀自缓缓流动,众人不约而同地滞住呼吸,心跳剧烈,在见到这生平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绝世容光之际,竟是不敢正视,尤其许多年轻人更是茫然失措,心神俱醉,双膝竟是都软了起来,一个靠得近些的俊秀少年微张着嘴,手中宝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却是毫不知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世间竟有这等神仙人物!”不但他如此,在场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痴痴心想:“若是能与此人结为眷侣,若是能与此人结为眷侣……与他朝夕相对……便是为他粉身碎骨,又有何憾!”

天下人一见了自己便都是这般失魂落魄,这样的事情师映川早已见得多了,自是丝毫不以为意,他嘴角笑容恬漠,微眯起艳红如火的双眼,看了一眼天色,说道:“时辰不早,这一路我也有些乏了,还请阴长老替本座安排一处休息之所。”他言语之间不失客气,但却并没有从前的那种恭敬之态了,一来这是因为他现在乃是一教之主,又是宗师身份,按规矩,与其他任何宗门的最高领导者都是要平辈交往的,二来则是因为他早已不是断法宗之人,亦非大光明峰一脉,不再是藏无真的徒孙,如此一来,阴怒莲也就没有了长辈的这一层身份,师映川若再像从前那般恭敬,反倒会让人笑话,甚至觉得他十分虚伪,当下阴怒莲微叹一声,不由得生出一丝物是人非之感,不过她转眼就敛去了这种令人略带怅惘的感觉,道:“师教主请随我来罢。”与此同时,渌婵温与甘幼情所在的大船上徐徐放下了船板,迎青元教一干人等上船。

一路上风拂碧水,丛木通幽,两岸花树点缀,雀鸟啁啾,确是一处人间福地,偶尔一阵清风吹来,就是片片花瓣飘洒,落红如雨,师映川负手立于船头,他身上是一袭黑色的华袍,绣满了一朵朵盛开的红莲,夹杂着道道火焰,袍子微一颤动便仿佛是火焰纷乱,血海连天。

第250章 笑问昔年柔情事,桃花依旧否?

夏日的风吹来,经过碧透的湖水,被减去了几分燥热,带来的花瓣形成了一阵花雨,只见船头师映川长发如瀑,舒雅自在地看着周围风景,头顶红玉冠上十数条长长的殷红珊瑚珠串道道垂流而下,宛如一颗颗血滴初结,粉红的落花被风吹来,许多都掉在他发上,衣上,瓣瓣分明,几疑身在画中,明绚不可方物,船上瑶池仙地的众女见到这一幕,一颗心都是怦怦而跳,她们平时见过的各色优秀男子也是极多的,然而此时此刻,却是谁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师映川红色琉璃一般的眼中倒映着水光花影,与明媚日色辉映,似是微微出神,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问道:“……不知万剑山的人可来了么?”距离师映川较近处的温渌婵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道:“是,昨日下午就已经到了。”师映川微垂眼睑,淡淡道:“却不知是谁来了?”温渌婵语气一顿,终究说道:“是掌律大司座以及奉剑大司座……联袂齐至。”

师映川闻言,眸光微深,如今时隔数年,万剑山掌律大司座与奉剑大司座现在已不是厉东皇与沈太沧,而是由二人座下爱徒千醉雪与季玄婴担任,师映川听到两人眼下都在瑶池仙地,心中微动,这时一旁甘幼情忽然沉声道:“……表哥也已经来了,师教主为何却不问起?”她一直心系宝相龙树,纵使当年宝相龙树与师映川正式成婚,也仍然痴心不改,一路蹉跎到今时今日,眼下听见师映川只问及万剑山,却没有提到宝相龙树,虽说这似乎正应该合她心意,但心中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为宝相龙树感到不值,而师映川听了这微带质问倾向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他的目光在甘幼情美丽的脸上一扫,透出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然后收回目光,淡无痕迹地伸指一弹,一道肉眼可见的淡红剑气如同微风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空气当中,刹那间就将一朵即将飘入水中的落花轻描淡写地击成齑粉,却没有造成丝毫的力量波动,这一手若是看在同等级的人眼里,就会立刻知道师映川的修为已是由至阳至刚、极阴极柔这样的阶段彻底转换成阴阳相生的圆满境界了,是陆地真仙级别的人物,师映川面色无波,既而淡淡道:“……本座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者,纯粹的修行之人,所求的是大道,是长生不朽,至于其他,于本座而言,就如同这花开花落,春秋易替,都是随缘罢了。”

这番话没有半点辩解的字句,也没有丝毫天生薄情的意思,然而其中所透露出的某种东西,却是让人听了不由得心中微震,生出透骨的寒意,仿佛再回首已是几番风雨几度夕阳了,而云辇中阴怒莲听见师映川这番言谈,神色微微一动,她眼中弥漫出回忆之色,却轻叹道:“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你说不清楚哪里与藏无真有些相象……这样的心境,必然会促成你在武道上的飞跃,但势必也会让你此生彻底难以对人敞开心扉,一生平静快乐的机会也由此断送,我眼见于此,却不知究竟该不该恭喜你。”师映川闻言呵呵一笑,道:“有舍才有得,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只要自己觉得不后悔,没有失去自我,便是了。”

一路再无别话,末了,师映川一行被安排在一处十分幽静清逸的居所,眼下距离大典还有几日,不少人来到瑶池仙地之后,都愿意四处观赏一下这里美丽之极的风光,而瑶池仙地中人也不会阻拦,除了一些门内重要的场所之外,大多数地方都是对外开放,允许众人参观的,不过师映川并没有打算欣赏这里的景致,他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地专心运功,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但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外面有人进来通报:“禀教主,山海大狱少主来访。”

师映川忽地睁开眼,他‘唔’了一声,接着便振衣而起,神识展开徐徐散播出去,就在一处方向锁定了一个熟悉的气息,师映川心中微动,随即一步跨出,整个人便再无踪影,几乎是一眨眼之间,他的身影已出现在百余丈外的墙头上,既而衣袂飘飘,瞬息就来到了这处幽静居所的外面,只见那里门前绿藤爬绕,鲜花开满,一个宝蓝长袍裹身,头戴高冠的男子正独自一人负手立在当地,腰间佩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师映川轻叹一声,道:“宝相,你来了。”

男子蓦然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华服玉冠的师映川站在高高的古木上,不沾染半点尘俗,宛若天人,男子没有表情的脸上顿时如同冰雪融化,露出一丝丝和煦的笑容,他伸出手,一丝极微妙的表情在变化,道:“听说你在这里,我便找上门来了。”师映川无声地笑了笑,但见他衣角微动,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好似一阵清风般来到了对方面前,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两人在这三年里并不是全无联系的,师映川虽然一直都待在皇城之中,但宝相龙树却也来过摇光城几次,而平时也是互相通信的,所以眼下见面倒也不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一时师映川打量着男子,对方从前因为修炼了某种功法,以致额头之间有一抹浅浅的绯红,现在却是半点也看不见,显然是修为大成,到了沉凝不发的境界,便微笑道:“半年多不见,你进境很快。”他的声音极是好听,却毫不阴柔,自有一番张力,宝相龙树亦笑,却叹道:“我这又算什么,倒是应该恭喜你,终于成就宗师,自此便是长生中人,一世逍遥自在。”师映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眼中仿佛有星辰幻灭,雪白如玉的手抬起,食指轻轻摇了一摇,道:“这算什么长生中人?不过是理论上最多三五百年的时间而已,事实上,大部分宗师有个两百多年的寿命就很不错了,这也算长生?”他说着,眼中红焰流转,优雅而炽烈,幽幽笑叹道:“我要的是生生世世的逍遥,要的是千年万年的自在,不死不灭!宝相,这,才是真正的长生啊……”

宝相龙树神情一变,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也同时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对方的心思,他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说道:“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真正不朽,映川,千秋万载这样的事情只有山川海洋才能够做到,况且即使是大海,也有海枯石烂的一天,即使是高山,也有变为平地的一日,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师映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笑吟吟地不语,宝相龙树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低语了一声:“希望如你所愿罢。”既而携了师映川的手,微笑道:“也罢,我何必理会这些,至少我们还能够相伴很久,至于那么远之后的事情,现在我也不去想。”又道:“近来青元教发展日盛,不少人对此心生警惕,也许你应该……”话没说完,师映川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的手慢慢沿着小路走着,说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但如果细细分析的话,宝相你就会知道这对我而言,其实并没什么要紧。”

两人并肩漫步在秀丽的风景当中,这里有一片竹林,一株株绿竹青翠欲滴,竹节微凸,表面莹润光洁,乍一看去,倒有些像是玉做的一般,这么好的一处清净居所,向来也只会安排给地位极高的贵客作为下榻之地,师映川与宝相龙树走在这里,口鼻间嗅到的都是清清淡淡的竹子香气,沁人肺腑,师映川说道:“你说很多人都对我不怀好意,心存忌惮,怕我树敌太多,但其实我根本不用在意这个,你想,这世间固然有那些野心勃勃之辈,但也有很多势力,是一向低调的,而且所辖范围也相对较小,对外一般保持中立,只求保住自家传承和现有利益,这样的人,只要我还没有找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会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理会什么,事实上天下这么大,各种各样的想法何其多,你看,比如天涯海阁,他们的目的就是做生意,只要不影响到这一点,他们就不会胡乱掺和什么事,而类似的不少人也都是持保留态度,总而言之,我看起来似乎有点举世皆敌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些年来,你见过有人真的来斩妖除魔、为天下清除我这个祸患么?当然,这与我拥有的实力也有很大关系,如果我是个软脚虾,早被人捉去逼问我身上的那些秘密了,但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表面上自从我的身份暴露之后,貌似就是与全天下为敌了,但这天下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营,每个人的想法和立场都不一样,不可能达到相对的统一,所以我根本不必在意,不是么?”

宝相龙树听他一席话,心中豁然明朗,他深深看了师映川一眼,道:“果然,最简单有效的分化之法,就是人心……难怪你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并不在意什么。”师映川微笑:“小到人与人之间,大到国与国之间、宗门与宗门之间,只要利益不同,目的不同,就永远不可能拧成一股绳,人性本来就是如此,这些道理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宝相龙树没有应声,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身旁的一株翠竹,道:“……映川,近些年来,我越来越觉得你逐渐有所变化,你能告诉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谁吗?是泰元帝,还是师映川?还是两者兼备?”

师映川没有回答,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偶尔他也会想,这是不是表明自己正逐渐受到宁天谕的影响?多年之后,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迷惑,但谈不上担心,更不会觉得有什么毛骨悚然的,想到这里,师映川五指微微收紧,握一握宝相龙树的手,含笑道:“这很重要么?我只知道我会踏踏实实地走好脚下的每一步路,本质的我并没有变,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觉得我真的变了,变得让你不再喜欢,不愿接受,那你大可离开我,放弃我,毕竟合则聚,不合则分,这是非常简单的选择,你认为呢?”

没有人再出声,两人并肩携手,漫步于周围的美景之中,师映川身怀寒心玉,即便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也是周身凉彻,清爽自在,少顷,宝相龙树忽然开口道:“玄婴他也来了,还有千醉雪,你现在,要去见他们么?”师映川点点头:“有段日子没见他们了,那么,我们就一起过去罢,想必你知道他们住哪里?”宝相龙树笑了笑:“自然知道,我来得可比你要早些。”当下就带了师映川去见那二人,两人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到了一处鸟语花香的所在,这里有镜子一般清澈的小湖,倒映着天上白云,千百种鲜花竞相怒放,青草茵茵,几只鹿在悠闲地吃草,几处精致古雅的建筑错落有致地散布其间,红墙绿瓦,意趣十足,一株参天古树下,四个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品茗叙话,师映川眼见如斯美景,不觉赞叹道:“果然自在……”

那四个不是旁人,却是季玄婴、千醉雪以及向游宫、白照巫师兄弟,见了师映川与宝相龙树二人出现,都站起身来,师映川在这三年里不是没见过前往摇光城的千醉雪和向游宫以及白照巫,不过季玄婴由于闭关的缘故,这三年来几乎没有出过万剑山几次,更没有去过摇光城,与师映川是真的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此时见到身穿华服、丰神如仙的青年,季玄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师映川淡然一笑,道:“原来大家都在……说起来,我们几个也真是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聊了。”说着,跟宝相龙树一起走了过去。

一时间两人坐下,季玄婴倒了两杯茶,分别推过去,师映川捏着杯子,没有喝,只道:“眼下聚在一起,不知为何,我却有物是人非之感。”他虽然说着这样似乎很令人感怀的话,但语调却是轻松随意,谈笑自若,这里诸人各自所属的立场都是不同,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委实是错综复杂,尤其师映川如今身份尴尬,大家现在坐在一起,再不是当年的那种场景,其他人听了他的话,一时间心中各有感慨,白照巫看了一眼这个已经与当初截然不同的好友,道:“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你晋升宗师,现在以茶代酒,算是迟来的祝贺罢。”其他几人也一并如此,当下就算是贺过了师映川晋升之事,等到饮完茶,师映川丰嫩红润的双唇微扬,微笑道:“我如今若还在断法宗的话,晋升宗师这样的大事,宗门必是会举办大典的,可惜现在却是不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季玄婴清澈透骨的目光看过来,却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师映川的手背,意是安慰,就在这一瞬间,师映川却是忽生感应,下意识不着痕迹地看去,恰好就碰上了向游宫正望向季玄婴的那极细微目光,师映川心头微敛,眼神一触即分,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依然保持着淡定的姿态,一旁白照巫手持纸扇,轻轻摇着,笑道:“难得聚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很多的,所以就不要说这些坏兴致的话了,等下整治一桌上好席面,大家一醉方休才好,不然到下次能再相聚之际,还不知道会是多少时日。”众人听了这提议,一致应和,师映川敛去略有积郁的心情,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先前的态度,淡笑道:“这样的机会怎会不多?在座的人都是有望宗师之境的,日后自然寿元大增,相对于这样超过普通人寿命两倍以上的漫长人生,哪怕是数年时光,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以后聚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很多,没有必要感慨的。”白照巫以扇指点着师映川,笑道:“你如今已是长生中人,当然悠闲自在,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容得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自可闲庭信步,我辈却还不知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跨出那一步,你现在却来惹人生恨,这算是故作漫不经心的炫耀么?”

这番话使得众人皆笑,如此一来,一时间便将原先因为身份变化而形成的淡淡微妙滞涩与隔膜之感冲得尽了,当下命人整治酒席,众人坐在一起畅谈闲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等到明月悄悄爬上树梢之际,众人已是兴尽酒酣,白照巫与向游宫二人起身告辞,此处只留下师映川、季玄婴、宝相龙树以及千醉雪四个彼此之间有莫大联系之人,这时师映川面色微红,酒意醺然,但艳红的双眼却前所未有地明亮,显然是越喝越清醒,他放下已空的酒杯,目光依次从其他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微笑道:“我们四个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也都各自变了很多,眼下坐在这里,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感慨万千,而我,是我们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记得我第一个遇见的人是宝相,那时我只有十岁,第一次正式下山,后来又陆续遇到了玄婴和十九郎,我从一开始时的年少无知,到现在的勉强成熟,这中间经历了很多,而我与你们三个人也从一开始的生疏到互相接受,再彼此磨合,包容,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算得上铭心刻骨的东西,也谈不上一起经历过什么重重磨难,我们四个的关系看起来应该是那种平淡无奇、水到渠成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就是这样一份平淡的婚姻和感情而已,但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纵使不是身心相随,但还是情意相通的,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也都成熟起来,因为人心的改变,永远更胜于时间。”

师映川的这番话说得言简意赅,也没有任何煽情的地方,但在座其他人却依然微微动容,此刻看着面前这个被时光打磨成一个遇事宠辱不惊的成熟男子的师映川,三人心头都有些复杂的滋味在缓缓流动,师映川继续笑着道:“不过呢,这世间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就好象皇子与公主、英雄与美人成亲之后,未必就是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发千古,这往往并不是真实的人生,事实上,在被所谓的‘命运’与‘现实’的操纵之下,我们往往会随波逐流,走向不同的方向,或许在很久以后,我们会觉得曾经彼此在一起时的欢乐,那些平淡春秋里的情爱,终究不过是自己与对方漫长武道岁月中的一次回首。”

师映川绝美的面庞上一片从容恬淡,他依次看向三人,柔声道:“宝相,玄婴,十九郎,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也有很多爱慕者,而我也是一样,如今我们几个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阵营,注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永远不可能单纯,或许经过时间的洗礼,我们四人之间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往事随风,但无论如何,纵使从今以后天高路远,风云变幻,你们在我心中也依然是鲜活的,我一定还是会时常想起曾经有过的快乐,曾经一切的一切,永不褪色。”

他说罢,给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里注满了酒,叹道:“拔剑四顾心茫然……诸位,敬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此时此夜,师映川再不能相忘!”掩袖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第251章 绝对不要相信他

师映川说罢,微闭双眸,端起杯子举到唇边,掩袖将杯内美酒一饮而尽,既而哈哈大笑,原本酒意微晕的双颊上越发浮现出淡淡的红云,仙姿绝艳,不可方物,此刻他脑海中有无数场景不断变幻,宝相龙树一往无前的火热决然,季玄婴清冷怡人的平淡,千醉雪似有还无的犀利温馨,方梳碧无声的泪眼,左优昙沉默的顺从,晏勾辰深沉的心思,皇皇碧鸟的笑靥……

太多太多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甚至在最后,连江楼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面容缓缓出现,当年还是孩子的自己坐在连江楼身边,无忧无虑……师映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杯子随手放下,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自己这个无情冷性的师父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渐渐离他远去,自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回应过他……师映川哈哈笑了两声,忽然就没了兴致,眉峰微蹙,他微微抬臂盖住了脸,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就那么一歪身子,倒在了旁边千醉雪的怀里,酒意随之上涌,意志再不清醒,转眼间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多久,迷糊中却忽然间只觉得身上哪里酥麻得紧,随即一波激荡猛地涌出,异样快意的感觉就从小腹以下传递过来,强烈得令人为之颤抖,将师映川从恍惚的沉醉睡梦中惊醒,他惺忪着微微张开双眼,这种懵懂的样子便让某人低笑了一声,将他紧搂在怀里,又另外有人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与此同时,一段男子健美有力的腰肢缓缓上下摆动,从双方的结合处带来一股强烈到令师映川十个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的舒爽刺激,师映川‘哈’地低叫一声,上身微微弓起,朦胧中,他看见三个不着寸缕的人围绕在自己面前,手臂,腰身,长腿,黑发,这一切互相纠缠在一起,令人颠倒迷醉,师映川体内蕴藏的火焰被充分调动起来,直到不可自控的地步,他猛地低吼一声,将身上的人掀下来,团身压了上去,整张脸狠狠埋进对方的胸口,成熟男子身上的味道混合着周围一丝丝的酒香与幽靡旖旎之气,彻底点燃了心中的那把火,将师映川完全吞没,他就好象是一头浑身着火的野兽,而面前的这三个人,就是清凉的泉水,在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中,一场赤坦相见的贴身肉搏就发生在四人之间,四具成熟的男性身体交缠在一起,彻底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统统沉浸在这场久违的欢乐当中。

夜已深,一轮冷月斜挂天空,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室内一张宽阔的黄梨木长榻间,师映川赤身侧卧在一个结实温热的怀抱中,一手抚摩着面前一具肌肤呈蜜色的男体,同时望着旁边不着寸缕、身上布满片片殷红之色的青年,空气中浮荡着满满的旖旎靡香,情色而暧昧,随着身体表面的薄汗逐渐干透,师映川眯起眼,忽然就俯身吻住了面前千醉雪的喉结,一面覆身而上,用手摸上对方结实的双腿,不容置疑地将其温柔掰开,腰部缓缓一挺,立刻便再次享受到了男子所给予的极致欢畅,与此同时,千醉雪模糊地低哼一声,眉头微皱,脸上流露出痛苦与愉快交织在一起之色,随即就被身上的始作俑者悍然拉入到又一场纵情当中。

正当师映川沉浸在温柔乡中之际,脑海中宁天谕突然说道:“……我要提醒你,作为一个修行之人,不应该沉溺于这样的事情当中,你若要追求大道,那么就要对于人类本能之中像‘性欲’这样不但无用、甚至还可能对你造成影响的一面牢牢控制住,在这一点上,我比较欣赏连江楼。”师映川低低一哂,没有理会,一直等到大床上的这次欢情盛宴彻底结束之后,师映川才看了一眼已经沉沉睡去的三人,起身披上衣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不必说我,当初你与赵青主在一起,我不信你整日只会看着他而已,清心寡欲。”宁天谕漠然道:“那时我对赵青主是因为有‘情’之一字存在,所以才会有亲近的渴望,若非如此,即便被人挑逗撩拨,我也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任何想法。”师映川冷笑,淡淡道:“难道我就不是如此?这三人,我对他们都有情,与他们欢好莫非不应该?”宁天谕亦是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情?如果只对一个人,那的确是情,是爱,但若是对几个人的话,那其实不过就是一场感情游戏罢了。”

师映川默然,一时间无话可说,他穿起衣裳,走出房间,借着外面的夜色定下心神,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不多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师映川身旁,身穿连帽黑袍,正是那具宗师傀儡,要知道师映川自己现在虽然已经正式成为宗师,天下大可去得,但现在他来到瑶池仙地,就是主动到了别人的地盘,而且现在正值群英在此齐聚,藏龙卧虎,不知这其中有多少难缠人物,他虽然是宗师之身,却毕竟还不是神仙,终究是血肉之躯,双拳难敌四手,天下人人都知道他是泰元帝转世之身,而且身上又有着许多莫大的秘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分明是一座人型宝藏,许多人不管是各自出于什么目的,都暗中对他垂涎三尺,这世上人心最难捉摸,万一真有什么对他不利之事发生,岂能不防?因此从白天与宝相龙树出来之际,师映川就已让傀儡暗中跟着,总而言之,在瑶池仙地这里,师映川不会让傀儡离自己太远,一旦遇到什么情况,有两大宗师联手,至不济也能够全身而退。

师映川与傀儡信步而行,眼下虽然夜深,但月色清清,足够照明,可以让普通人看清楚大部分东西了,更何况是宗师,师映川心情平静下来,索性就欣赏着沿途景色,这里不愧有‘仙地’之称,端的是美不胜收,师映川之前与宝相龙树三人缠绵,一番尽情鏖战,眼下三人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而他以一敌三,现在却浑若无事,这倒不是说师映川是多么天赋异凛,而是不要忘了宁天谕当初传给他一门在从前结合失传已久的秘法,花费无数心血,才最终研究出的功法,以抽取其他活物的生机,来为自身所用,师映川的一双眼睛就是因此而导致了意外变化,他乃是宗师之身,先前虽能应付三人,却也不免损耗精力,眼下一路走来,花草树木枯萎,几只路过的野兽不幸也丢了性命,而师映川却是眼看着变得精神饱满,气色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