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斯源
虞清溪看着他的背影略微皱了一下眉,再环视了一下四周,这屋子很是简陋。肌肉一牵,后背的伤口又生疼生疼的。他反手往后探了一下,好似……伤口还是那样。方才那莽汉并没有谦虚,的确是没做什么,连个大夫都没请。不过,幸好!
他闻了闻衣衫上的味道,心思就算不洗澡也一定要擦拭一番才行。虞清溪起身,循着声响寻过去。
莽汉正捏着个灰扑扑的馍馍在啃,冷不丁看到虞清溪站到自己面前,噎得差点没翻过去。
虞清溪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陶锅,里头已经见空,而壁沿上那一圈明显的粥汤印子告诉他,他方才可能吃掉了一锅米粥。他迟疑了一下,问:“我……把米粥都吃完了?”
“本也没煮多少。”莽汉不自在地很,“俺没什么钱,所以才请不起大夫。”
“一点小热,不用看大夫。”虞清溪微微一笑。
“是吧!”莽汉立马认同道,“你那些个伤也没甚事,养上两日便能好,俺平日受点伤都是那么过来的!有那钱还不若买些米熬粥,俺娘就说了,只要喝着大米粥,什么病都能好!”
虞清溪点头。
大概是觉得馍馍太干,莽汉拎了旁边的酒坛子饮了一口。他嘿嘿一笑:“俺就好这一口!”末了,袖子往嘴上一擦,犹豫地问了一声,“你要来一口吗?”
“你喝就好。”虞清溪摇头,“我过来看看有没有热水,想擦一下身子。”
“哦!等着!”莽汉三两口将馍馍塞嘴里,拿出了个大海碗过去,从锅里舀了一碗清澄的汤汁出来,“这个待会儿放凉了喝!”
“什么?”虞清溪凑近看了一眼。
“就婆婆丁煮的水,俺爹教的,说是山里碰到的采药大夫说的,若是受伤什么的,喝些这个汤汁,好得快一些。”莽汉道。
“哦。”虞清溪心思这东西对肚里的娃娃不会有什么不妥,才接了。
莽汉将锅里的草根清理了出来,稍稍涮了一边,添了水进去。他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禾,开始煮水。
虞清溪问他要了一套干净衣裳,擦洗过身子之后换。至于他染血的衣裳,虞清溪直接丢进了灶膛里。莽汉往那火苗里瞅了好几眼,面上十分舍不得。虞清溪本是不太理解这样的眼神的,那衣裳虽布料华贵,可上面破损了,且沾了许多血迹,哪里值得这样的眼神。可等他看到莽汉酒坛子上盖的那块布巾,好像明白了几分,怪不得搭额头的布巾会有一股酒味。
“我被你救回来,可有被人看见?”虞清溪临睡前,想起这茬。
屋里没有多余的床榻,莽汉理所应当地将床让给伤员虞清溪睡,他则是用两条长凳一拼,就这么凑合一晚。莽汉本是打算睡了,听到虞清溪的话语,便直接坐了起来,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当时很早,村民们还没起来。”
“那……你有没有对人说过,你救了一个人回来?”虞清溪道。
莽汉摇摇头:“为甚要说?”
虞清溪一笑:“那好。记得,以后即使有人问起,你就当没这回事。”
“哦。”莽汉没有多想,只那么一应。
“安睡!”虞清溪与他说了一句,心思着明日早些离开。若是罗那暗卫寻来,也不至于连累了这人。再则,他的伤口需要敷药,不然伤口感染可就麻烦了。如今他肚里有娃娃,容不得马虎。
作者有话要说:
不希望莽汉给他找大夫,是怕招来麻烦。离开之后肯定是要找大夫的,为了肚里的娃娃着想。
第88章 离开
第二日,莽汉起身的时候,虞清溪也醒来了,不过他没有立马就起来。虞清溪躺在床上,感受着伤口的痛觉,一面心思着一会儿怎么离开。
“醒了?”莽汉走进来,看他睁着眼睛,便与他道,“早饭只有馍馍,不过,俺马上去打猎,猎了山鸡便给你熬汤喝成不成?”
“嗯,好。”虞清溪知道他没粮了。
莽汉闻言很高兴:“那你躺着,馍馍温在锅里,俺上山去了。”
“好。”虞清溪点头。他目送着这人出去,听着生息老远才起来。他吃馍馍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东西如此粗粝,卡得喉咙生疼。不过,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将馍馍啃完。
虞清溪在屋里走了一圈,寻了烟灰﹑黄土和药汁,调和了一番,便粗略地改容。这时候,他想起藏在甘棠宅院里的面皮,那是罗立帮他去订制的,还没有用过,想来也是比这个方便,可惜并没有带出来。
临走之前,虞清溪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里头放着原本衣衫腰封里的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有五十两,对这猎户来说给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如此一想,他便抬步离开这儿。
出了屋子没几步,他又折回去,找了一双莽汉的草鞋,将自己脚上的鞋子扔进灶膛里。他的脚看着就不像是常年穿草鞋的,便依旧用黄土烟灰细细涂抹了一遍。莽汉的脚大,他穿着很大,便用草绳系上两道,才不会往下掉。如此,才安心离开。
虞清溪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街市里。他先换了五十两银子,在酒楼买了一小坛子酒,又换了一些碎银踝子和几串铜钱。他走过街市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角落里的春汀。她的状态很不好,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衣衫也不成样子了,呆滞地坐在角落。
虞清溪很诧异打量了一下她的衣领处,盘扣处,好似并没有不妥。那么,她这身狼狈哪处得来的?再则,她没有跟着任桑榆?他看了看日头,决定还是先回鹿鸣山。
虞清溪出了镇里街市,便尽量走偏僻的路,脚下可以加快许多。他赶到莽汉家里,飞快地将酒坛子放在正屋里,旁边放下一把银踝子和三两串铜钱。听着外头的声息,他从后窗跃出,手扶着窗框轻轻放下。窗户恢复原样的同时,莽汉走进屋。
虞清溪潜出院子,飞快离开。离开之前,他还能听到莽汉兴高采烈地吆喝自己打了一只山鸡。待他看到屋里没人,再有桌上的东西,便能明白了,虞清溪想。出了山脚,他便缓缓走去街市。他需要找人伢子买一个户籍纸,不然办什么都不方便。离开澹泽郡远一些,应当就可以避开这一切了吧。
户籍纸这种东西明面上是不会有卖的,虞清溪知道齐庄的伢行里肯定会有。虞清溪失踪的消息在公中消息里传遍了,与此同时,他的画像也被传了个遍。若他顶着真容去买户籍,说不定立马就被认出来,再传消息给不惊。幸好他改了容,虽然很粗糙,不过真实相貌被遮掩住了,便很顺利地买了份户籍,他的习惯让他避免了这场麻烦。
他走出伢行,找了个面摊吃面。这个面摊摊主是个实诚人,放了好几片牛肉,还烫了几根鸡毛菜在里头。虞清溪本是吃了一大半就饱了,想起任桑榆之前说过,我们不必事事都恰到好处。他略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还是将剩下的全部都吃完。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就可以将任桑榆的孩子生下来,两人需要的食物量肯定是要多一些的。
虞清溪走过街市的时候,特意从春汀所在的角落走过。春汀还是那么坐着,虞清溪想不通她干坐着是要做什么。这儿离扈地不是很远,如果是那日趁乱跑到这儿的,也说得过去。难不成与任桑榆他们失散了?
虞清溪想了想自己的装扮,走了过去,给了她一个银踝子。
春汀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混沌的脑子分出心思来想,看着也是贫苦人,怎出手这么大方?她又低头看了看银踝子,不知道三少夫人现下在何方,有没有受苦,心里一酸苦,便是一句感谢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城门口已经张贴了寻人启事,还没有三少夫人的消息。她在扈地出树林的时候看到过一滴血,也不知是不是三少夫人的,又或者,她走了这么一路,是不是寻错了地方。她也犹豫过,是不是要回扈地去寻三少爷。有三少爷在,是不是能更快找到三少夫人。她有些茫然。
虞清溪看着春汀全无反应,眉头略微一皱。不过,他还是按照最正常的反应,离开这处。他不想出声询问,怕最终站到任桑榆面前,他没法解释,更怕任桑榆失望的眼眸。他甚至都不敢想象,那双最温柔,最专注的眼眸变得冰冷质疑,会是什么感受。
虞清溪回到街市里,看到医馆便进去买成品药。这一带是原樊厦的境地,没有双儿,他不想让大夫看脉。若不是看脉就诊,那便只有出具有大夫签字的方子才能取药,他没法提供,便只有买连孕妇都能用的成品伤药了。
买过伤药之后,他又去买了两件青布衣衫和胭脂水粉。衣衫是成衣店里最普通的那种,他本打算买更普通的麻布衣衫,可那种料子人家都是买了自己回去做的,成衣店不会挂那种衣衫售卖。至于胭脂水粉,他买了各种各样的,有男子用的,也有女子用的,配合起来总比烟灰黄土好使。走过鞋摊的时候,他又拿了双合适的布鞋。
置办完一切东西,虞清溪找了个普通的客栈要了个单独的房间。客栈掌柜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装扮,便劝他住通铺。虞清溪看了一眼掌柜,便要把房资先付了。这样的客栈自然用不上银子,只需要三十文铜钱。他没有将钱直接拿出来,而是将铜钱掏一个摆一个,放到掌柜面前。掌柜照顾他的面子,压抑住了笑意,将钱收好,随后指了一个伙计带他去房里。
虞清溪刚上楼梯,便听到掌柜特意小声吩咐身边的小伙计,给他送壶热茶水,再带两个馍馍一碟酱菜去。虞清溪嘴角微微一扬,看来掌柜真的当他是死要面子的穷客。
虞清溪等人送进了茶水和馍馍,便关门。他打算夜里便离开,坐船走澹水往西北去,所以现下补一会儿眠。一个时辰之后,他醒过来,开始擦身换药,然后换件衣衫再改容。等一切准备妥当,夜色已浓。他将东西都收拾在包袱里,从后窗翻出。至于那两个馍馍,也一并塞到包袱里,万一之后路上没有吃食,还能拿出来填补填补。
虞清溪经过街市,本以为得了银子就会叫马车回扈地的春汀,还是坐在那一处。虞清溪看了一下她四周,已有好几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了,甚至有低语探讨着这姑娘能卖多少银子。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春汀本就是奴仆,被转卖也是有的,可是,若她不是被卖去哪家做奴仆,而是被卖去青楼呢 虞清溪从那些男子身上一一打量过去,无奈地接下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