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贾桂芳憋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王大栓在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咋啦?你说你这老太太,孩子这跟你说话呢,你说话呀,看那脸,鼓鼓的跟个气球似的,你以为你是蛤蟆呀?人家蛤蟆那眼睛可大的呢,一身都是宝……”
贾桂芳抄起沙发上的痒痒挠照着王大栓后背就一下:“反了你个死老头子了,废话上车拉!”
终于打开了话匣。后来贾桂芳把王大栓挤到一边,自己坐在电话旁边,听着王树民在那边叙述这小半年的工作,王树民报喜不报忧,只说高兴的事,什么饭馆每个月挣多少钱啊,有多少回头客呀,在哪又开了一家,准备连锁呀。贾桂芳不懂这些事情,可是她知道人生在世,谁也不易,她听得出王树民声音的沙哑,想象得出他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多苦。
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王树民不敢吱声了,只听着她训:“你说你们这帮兔崽子,小时候老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们,长大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硬了你们倒是往好的地方飞呀!都那么老远,全中国的地方横都让你们俩给量过来了吧?图什么呀!挣得多多花,挣得少少花,爹妈不图你们有多大本事,平平安安的都在身边多好……”
于是王树民的演讲到此结束,贾桂芳接管了话语权,从后悔没一剂堕胎药把王树民打到马桶里冲下去,到表达对别人生姑娘的羡慕,到按时作息对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最后干脆开起了法制讲堂,警告他做生意一定要秉公守法……
王大栓一开始还在一边听着,最后觉得自己那开过瓢的脑袋有点符合不了这么高难度的运转,转着蚊香眼晃晃悠悠地下楼玩牌去了。
谁家没有这么个老妈妈哟!
快挂电话的时候,王树民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妈,谢一回去了么?”
贾桂芳不满:“没,在那个也不知道是巧克力,还是是什么利国的……打个电话旁边还有个说鸟语的姑娘催……”
直到王树民放下电话,耳朵还嗡嗡直响,老太后的战斗力果然惊人。他看看外边,天已经全黑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很寂寞。小谢在国外啊,难怪打他电话都打不通,换卡了吧?他点了根烟,放了张从黄华那搜刮来的碟,看到一半就不知道在演什么了,于是索然无味地关上DVD。突然想回店里看看,算算时间,已经是凌晨了,早该打烊了,五一节人们都放假,店里生意也红火,他决定晚上再过去看看账,看看节假日用来招揽客人的小手段的反馈怎么样。
结果勤奋的不只他一个人。
王树民开门进去,打开灯,刹那,三个人都傻了——
黄华和李爱军抱在一起,黄华的T恤被掀起来,李爱军的手搭在他赤 裸的腰上,两个人从热吻中仓皇分开。
王树民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手还按在电灯开关上,像被雷劈了一样,瞪着眼睛木在那里,黄华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迅速从李爱军怀里跳出来,把衣服来下来目光乱飘,就是不敢看王树民。
可怕的沉默蔓延开来。
王树民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憋了半天,憋得自己都快成水鳖了,才吭哧出一句:“我我我……对不起,那啥,开错门了……”话一出口就自己脑补给自己俩大耳刮子,王树民你丫脑子跳闸了吧,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黄华脸色灰败地坐在一边的转椅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默默地点上,王树民惊讶地发现,这个有点二百五的纨绔子弟,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脸上竟然显现出几分深沉的神色。黄华深深地吸了口烟,吐出白蒙蒙的一片,脸色模糊不清,苦笑了一下:“算了,反正一块搭伙做生意,早晚让你知道。”他看了一眼王树民呆若木鸡的脸色,“怎么,觉着恶心了?觉着整天跟着我们俩变态一块掉价儿了?”
李爱军突然猛地站起来,挡在黄华面前,眼睛直直地看着王树民。这男人当了几年的兵,又在城市里闯荡了几年,当初那个一顿饭吃十五个馒头的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早就变了个人似的——坚定,坚强,有股子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他声音不轻不重,但是一字一顿地对王树民说:“我知道我俩大老爷们儿这样挺奇怪的,可是我们不偷不抢,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社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变态的。老王你是条坦坦荡荡的汉子,咱们不藏着掖着,今儿话挑明了说,我和华子就是那种关系,你要是觉得受不了,觉得特别恶心,说一声儿,大不了一拍两散,但是兄弟还是念着你的好儿……”
那表情分明如壮士断腕一般,王树民无力地靠在门边叹了口气,打断了李爱军:“你们俩还真是一对,反应一样一样的,老子说什么了?你们俩瞎激动啥?”
滔滔不绝的李爱军一句话噎在喉咙里,抽着烟做深沉颓废状的黄华把烟呛进了气管,俩人特有夫妻相地用如出一辙的目瞪口呆的神色看着王树民,不知道为啥,王树民突然觉得挺有喜感,就这么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第二十八章 到死
三个人开了几瓶白酒,并且十分败家地打开空调,架上火锅,一通胡吃海塞过后,酒过三巡。
李爱军酒品不错,喝多了两只眼睛就往一块合,半睡不醒的,怎么折腾都行,黄华是稍微上点头,话就特别多,唯有王树民沉默下来。
黄华说:“人这一辈子啊,不出车祸不食物中毒,没有意外平平安安的,多说也就活个八九十年,还能怎么着呀?何必跟自己个儿过不去呢?老子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喜欢谁就跟谁一块过,你们别人……你们别人他妈的管得着么你们?”
李爱军小鸡啄米似的在旁边点头,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困的。
王树民觉得眼下这滔滔不绝的小子颇有那么点古典哲学家的气质,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别人管不着,你亲爹亲妈管得着不?”
黄华瞪了他一眼:“老子看见光屁 股女人硬不起来,怪谁?你说怪谁?谁知道我们家那老两口造人的时候碰见什么辐射了,给我弄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生理特征,我还冤呢!”他斜眼看了李爱军一眼,不忿,顺手拍了李爱军的脑袋一下,“碰见这么一个,又不甜又不香……”
李爱军听话听半个音,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了看黄华:“嗯,香?香一个呀?”一把搂过黄华的脑袋,“吧唧”一声,响亮地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嘿嘿嘿”地傻笑,“真香。”
黄华推开李爱军的脑袋,怒,双手伸到他脖子上,做要谋杀亲夫状。
王树民笑得直抽筋。
笑着笑着,他又觉得心里有点不对味,灌了自己一大口酒,那辛辣的味道带起来一种轻松极了的、晕晕乎乎的感受,似曾相识。王树民想起那个冰冷的夜里,轻轻靠过来的温暖的身体,有点上头的酒就醒了,空落落的。
黄华镇压完李爱军,回来继续发表他慷慨激昂的演讲:“你说,将心比心,要让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搂着个男的,你不别扭呀?让我跟个女的过一辈子,就跟让你娶个男的一样,你乐意么?”
乐意么?
王树民脑子里“哄”的一声,黄华那一个轻描淡写的问句,好像炸飞了他的全部思维能力,只剩下那么一双微微上挑,辗转流光的桃花似的眼睛,眼神一如既往的深,一如既往的让人看不分明。
他下意识地就轻轻地回答了一句:“愿意,我还真愿意。”
黄华晃着手里的酒瓶:“所以说么……呃,等等,你说什么?”
王树民用手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看着手里动荡的酒水,脸埋在火锅冒出的热气后边,神色不分明,愣愣的不言语,然后突然就小声笑了起来,越笑越不对劲,越笑声音越嘶哑。
黄华让他吓了一跳:“兄弟?”
“你说我怎么就放开他了呢?”王树民没理会他,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想不明白,我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嗯……别想……”李爱军砸吧砸吧嘴,在一边插了一句。
黄华一脚把他踹到一边去:“滚蛋!”他站起来给自己挪了个地方,挨着王树民坐下,轻轻地用胳膊碰碰他,“怎么的,说说,咱哥们儿谁跟谁呀?”
王树民闷闷地说:“我想他。”
“想谁呀?”
王树民按住自己的胸口,使劲地拍了两下,答非所问:“真想,真想……”
黄华眨巴着眼睛,一脸八卦地看着他,王树民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电话机那边走,眯缝着眼睛,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谢一其实也没睡,欧洲那边和中国大陆有时差,不过也很晚了,一帮人忙完了正经事,凑在一起,决定去酒吧放松一下,红男绿女,黄种人和白种人凑在一起,四处都是叽里咕噜的话,鸟语花香的,他不大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要了杯柠檬水,坐在吧台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样子,身上好像有种特别放松平静的气场,不时有人过来搭讪。比如眼前的这个大波女人,赤 裸的蜜色手臂搭在谢一的肩膀上,垂着眼睛看着他,胸前的沟壑半隐半现,低哑地用意大利语说了句什么。
谢一愣了一下:“Sorry?”
女人笑起来,切换成英语模式:“帅哥,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谢一失笑,刚想婉拒,手臂突然被人拉开抱住,蒋泠溪微微抬起下巴,字正腔圆地用意大利语说:“抱歉,你晚来一步,他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