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赵诩笑笑,“若是这个李刺史,我有八成把握能将他收服了,若是旁人,可能更容易,可能难些。不过,如今看来换个新刺史已是在所难免,所以多说无用。”
二人默不作声地一路往西,直到轩辕晦勒紧缰绳。
“十九郎,你看,”轩辕晦用马鞭点点远处,“皇祖母真是给我挑了个好地方。”
一马平川,触目荒凉。
“以前读括地志,说肃州春有狂风、夏有酷暑、秋有大旱、冬有霜寒,确实万里挑一。”赵诩摇着折扇,却不小心扇了自己满面的沙,只好恨恨地将附庸风雅的习气尽收起来。
轩辕晦嗤笑地看他一眼,走马到他身旁,低声道:“当下,我无可仰仗,唯一可以寄望的便是我的母族,可你也要知道,毕竟我与他们也只有书信往来,未曾谋面,若是识人不清,便是与虎谋皮……”
赵诩点头,心知今日轩辕晦怕是要谈正事了。
说来好笑,虽有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可他这个王妃,与其说像正妻,还不如说是个谋士。
轩辕晦翻身下马,命守宁取出张舆图,“隆中对一出,为汉室保住三分天下。今日你我倒可以效仿先贤,无奈此处连茅庐都无,只能委屈王妃席地而坐,指点江山了。”
仆从被调教得极好,话音未落,便有人铺上厚厚的毛毡,又取出麾盖遮阴。
轩辕晦自己褪去鞋履,展开舆图,见赵诩还愣着,便招手道:“既已到了蛮荒之地,便不必讲那些世家子的排场风度了吧?”
赵诩无奈一笑,也脱了鞋,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你看,这是肃州,”轩辕晦凑过来指给他看,“这是邓翔驻军的凉州,这是安北都护府,这是浑义河,回纥王庭,也就是我舅舅的牙帐便在此处。”
赵诩点头。
“仅靠肃州之势,绝无可能成就大事,可肃州离回纥,总是隔得远了些,日后无论借兵还是合兵都不方便,若是有办法与回纥连成一片……”轩辕晦侃侃而谈,显然已酝酿已久,早已烂熟于心。
赵诩笑了,对诸人道:“这里不需人伺候,你们全部退后五十步。”
守宁称诺,率先退下,瞬时他二人身旁空空荡荡,只余风声飒飒。
赵诩双手拢在袖中,打量轩辕晦,“王爷……虚话套话便都省了,今日我便给你交个底吧。”
“但说无妨。”
“近十年来,轩辕宗室被夺爵者数十人,殒命者八人,其中有五名亲王、三名郡王。除此之外,保皇党三大国公里,陇国公独孤氏有三人获罪,贵妃的弟弟也未能幸免,判流徙岭南;吴国公周氏子孙凋零,早于邓氏兴起前便灰飞烟灭;赵国公赫连氏族内颇有分歧,经过一番内斗,偏向邓氏的赫连覃娶了邓翱之女,算是彻底背弃了皇室。”
轩辕晦苦涩道:“不错。”
赵诩直视他,“目前所有宗室,唯有王爷得以就藩,其余尽数在京城仰人鼻息。那敢问王爷,仅凭肃州之力,碰上邓党,胜算几何?”
“并无。”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么下去,保皇党消磨殆尽,只要河东士族保持中立,改朝换代,可还远么?”
轩辕晦面色一暗,却还是道:“轻而易举。”
赵诩虽不忍,可还是继续道:“快则两年,慢则五年,不远了……”
“虽不愿承认,可我心里一直有数,”轩辕晦看着舆图,“这么短的时间,威逼京师、驱逐邓党、还政父皇,哪一件都是痴人说梦。”
“所以……咱们得做好最糟的打算。”
无非便是复国。
轩辕晦深吸一口气,“咱们在这里,短时间内性命应是无忧了,可留在长安的人呢?父皇、母妃、二哥,他们又该如何呢?”
最好的结果是困在深宫之中,苟且着寿终正寝。
不知如何回话,赵诩干脆沉默不言。
轩辕晦勉强笑笑,“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定会平安无事。”
“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是三年吧。这三年里,强兵、富民,内合士族、外联回纥……”
轩辕晦绝望道:“强兵富民,仅凭肃州之地,谈何容易?”
赵诩忽而一笑,“这才是我要说的,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联回纥,避开邓党的耳目,在这里做些文章。”
他手指划过舆图,最终落在巴里坤湖、天山北路以及居延海之中。
“此处水草不甚茂盛,对回纥来说,本是鸡肋之地,若是能和回纥谈个价码,将此地拿下,那么练兵移民屯粮,都好办得多。此外,倘若有日邓党发难,削藩降罪,快马加鞭赶至此地,只需两日,咱们总有个回旋余地。”
轩辕晦眼睛一亮,“没错!更主要的是,回纥虽向朝廷称臣,可安北都护空有其名,只要打点得当,完全可以瞒天过海。”
越想越激动,轩辕晦站起身来,“咱们还要重建丽竞门,培植我们自己的细作探子……”
“万事俱备,”赵诩凉凉叹道,“只差银子。”
第20章
“万事俱备,”赵诩凉凉叹道,“只差银子。”
轩辕晦又坐回去,哀叹:“贫贱夫妻百事哀……”
“缺银子,王爷就准备放弃了?”赵诩打趣道。
轩辕晦伸手去拽他袖子,“待我回去便修书,托一忠诚可靠的亲卫送往回纥王庭,也算是探探口风,看他们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母妃是可汗亲妹,我想,就算他们不出手相助,最起码也不会勾结邓党吧?”
轩辕晦蹙眉,“你要知道,就算是胡人,王族也是无甚骨肉亲情的。我看啊,要想让回纥帮咱们,晓之意义、动之以情,恐怕都不如诱之以利来得有效。”
“所以,就说这片地吧,王爷打算以何物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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