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周棠嘴硬道:“能看懂就行了!”
见他还在强撑,洛平叹了口气:“手伸出来吧,要真等到皮肉都烂了才肯跟我说么。”
周棠面上一红,不甘不愿地把两只手摊开在他面前,嗫嚅着说:“不就是一点小破口嘛,过几天就会好了。”
洛平不听他这些废话,拆开包着的绸缎,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弄伤的?”
“小刀划的……”
“你用小刀做什么?”
本来周棠没觉得怎样,可不知怎么搞的,被小夫子一问就觉得特别委屈,脾气也上来了。
“我想练习射箭!没有弓没有箭,我什么都没有!父皇明摆着不想让我有出息,他对我根本没有期待!我能怎么办?去偷去抢吗?去求周衡那小子吗!我周棠不做这种下贱的事!我不求他们,我自己做还不行吗?”
他吼完了,喉咙里梗着,扭过头去不看洛平。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丢人。
洛平没说什么,从自己的里袖上撕下一块干净的绸布,重新给他包上,之后就要起身离开。周棠一愣,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说:“你去哪里?”
洛平道:“我去给你拿些伤药,你疼成这样,我还怎么给你授课?我会尽快回来的,你先自己看书吧。”
周棠哦了一声,这才放开他的手。
洛平走几步又回头看他一眼,看见他翻书时都疼得直吸气。可见方才在他面前是硬忍着不肯吭声。
他无奈叹息。
这个人,身体里流着骄傲的血,无论如何不肯对别人低头。
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即使是他洛平。
————
洛平不久就回到了扫荷轩,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盒金疮药、一把乌木弓和一个箭袋。
周棠见状蹭地一下就跳起来,拿过弓箭兴奋地说:“这是给我的吗?小夫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洛平回答:“前几日我请人做的,本想等你熟练些再拿给你,如今见你这么迫不及待,还是先让你用着吧。只是在宫里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让人看见,更不要伤到人……”
“小夫子你太好了!”
周棠开心得不行,在屋里就要作势拉弓射箭。结果不小心扯到伤口,哎哟一声痛呼,箭矢掉到了地上。
洛平看他急吼吼的样子觉得好笑,调侃道:“殿下,就你这技术,能射中的就只有自己的脚背吧。”
周棠红了脸:“那是因为我的手……”
“你的手?你若不逞强要自己做什么弓箭,会是这种下场吗?”洛平摆出夫子的架子训话,“你是皇子,应当要学会使用自己的权利、学会利用身边的人,而不是一味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周棠沉默着不吭声,看样子正在反省。
洛平便不再多说,从他那儿接过弓箭放到一边,把他的手摊开在自己面前,用绸布蘸了水重新替他清洗伤口。
伤口碰到水一阵刺痛,周棠丝丝抽着气。
洛平见他本能地往后缩,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吹着气,安抚道:“殿下乖啊,再忍忍,很快就不痛了,上了药就不痛了。”
凉凉的气息拂过手心,周棠觉得痒痒的,好像真的一点也不痛了。但是……
“小夫子,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这么哄我的。”
洛平挑眉:“是吗,殿下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就更要勇敢一点了。别怕啊,马上就好了,乖乖的啊。”
周棠满脸黑线,小夫子分明还把当小孩儿哄,绝对是在耍他玩儿呢吧!偏偏给那柔和的嗓音一哄,他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清凉止痛的药膏敷在伤口上,又被干净的纱布包好,周棠顿时觉得双手舒服多了。
抬眼见到洛平残破的袖口,他突然想到什么,暧昧地笑起来:“上回我在书里看见古人断袖一说,小夫子,你现在可不就是断袖于我了?”
洛平闻言一愕,看了看自己的衣袖才反应过来,赧颜骂道:“殿下,你都看了些什么东西!什么断袖,我这袖子……”
“小夫子你的脸红了,在害羞吗?”周棠见他白皙的脸泛上一层红晕,更觉有趣,伸手就抚在了他的面颊上。
指尖的温度融进皮肤里。
——洛卿,你在害羞吗?向朕索要官职时也没见你脸红,怎么这时候脸皮这么薄?
洛平一阵恍惚,赶紧侧头让过,目光躲闪着说:“殿下说笑了。”
周棠仍旧笑着:“小夫子,都说帝王无长情,可我看那汉哀帝对董贤确是有情的。小夫子你待我这样好,以后我若真的成了帝王,给你断百八十个袖子也甘愿。”
他小孩心性,说话口无遮拦,对情爱之事也是一知半解,这话说出口,他自己没觉得什么,却让洛平心头巨震。
“殿下!”洛平厉声道,“殿下年纪尚幼,这种话不要随便乱说,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你我之间是师生情君臣情,不是需要你断袖子的情!”
周棠察觉洛平神色有异,有些慌了,连忙道歉:“小夫子,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生气,我知错了。”
说是这样说,周棠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喜欢小夫子,仰慕小夫子,这样的情怎么就不能断袖子了?
那一日洛平在扫荷轩看书睡着了,压在了他抄书习字的纸张上,为了不吵醒他,他就把那几张纸全都作废了重新抄写,这不就跟断袖子一样么?
小夫子怎么反应这么大……
洛平心里乱糟糟的。他是怕了,真怕了。
帝王无长情,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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