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那人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老妇人插嘴道:“客倌你可能误会了,这位不是客人,是我们老板。”
方晋心说我就是猜到他是老板才来搭讪的,面上故作讶然:“啊,那真是冒昧了。”
“孙大娘,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吃也行。小李,王掌柜,你们也招呼客人去吧。”那人打发了自己的几个伙计,冲着方晋谦恭一笑,“阁下盛情邀请,洛平怎敢退却,入座吧,这一顿,当我请你了。”
洛平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此人。
上一世他被罢官十年,郁郁寡欢地回到故里,一心只想着怎么重回官场,并没有像现世这样在京郊开设酒肆做生意,所以也没有遇见那时的方晋。
如今想来,当年此人并不是凭空出现在周棠身边的,原来早在这一年,他就开始涉足大承的朝政了。
共饮了几杯酒,两人表面上相谈甚欢,其实各怀心思。
方晋是在琢磨洛平的来头,洛平是在琢磨方晋的目的。两人都是聪慧机敏之人,很快就有了各自的结论。
方晋已然想起,近几年朝中有个极得皇上器重的洛寺卿,听说年初获罪被罢官十年,看来就是眼前这位温和谨慎的酒肆老板了。
而洛平也探听出了方晋想要投奔的势力:“太子殿下?”
方晋侃侃:“正是,在下虽是一介莽夫,但也想为国尽忠,为大承的江山社稷谋福。听闻太子殿下仁厚贤德,便想前去做其幕僚。”
洛平摇头笑道:“阁下若是莽夫,那大承就没有贤士了。”
方晋:“洛兄谬赞了。在你面前,方某哪敢自称贤士。”
洛平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了。”顿了顿又说,“洛平已不在朝堂,按理说不该多言,不过与阁下一见如故,还是想要劝阁下一句话。”
“但说无妨。”
“太子虽然贤德,确是值得辅佐的继承人,但可惜……”
“可惜?”
“可惜,福寿不够啊。”
轻叹般地说完这句,洛平起身要走,方晋伸手拦住了他:“洛兄此话怎讲?莫不是知道什么变故?”
洛平拂开他的手腕:“洛某言尽于此,阁下好自为之。”
刚往前走了两步,谁承想又被再度拦下,洛平无奈看向他。
方晋却没有再问太子之事,而是关切道:“洛兄这样出门,不觉得冷吗?”
在他看来,洛平穿得实在太少,他有内功护体尚觉得外面寒冷,不由担心他这样的书生体质能不能吃得消。
洛平淡笑:“不妨事,我不畏寒的。”
“不畏寒?可你的手这么冷!”
“嗯,可能是以前习惯了吧,不怎么难受。”
也许是上一世在无赦牢中待得久了,也许是因为去阴曹地府走过一遭,洛平发现自己确实不畏寒了。纵然身体的温度冷如寒冰,他也感觉不到。他想,这大概是重生的后遗症吧。
放走洛平之后,方晋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初见时洛平的满眼惊诧,好像许久之前就认得他一样。
可他自己却没有这个印象。不提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按理说这样一个妙人,只要见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啊……
第十九章 一年变(下)
第二天雪停了,但天气仍然阴阴的。
跑堂的小二睡得迷迷糊糊,忘了添火炭,被孙大娘的擀面杖敲醒。酒肆里没醉的伸着懒腰往外走,醉了的被人拖着往外走,还有那不想走的,还在接着要酒喝。
方晋就是那个不想走的。
私心上,他还想再见一见洛老板。
思忖了一宿,他还是想向洛平求教一下,如果太子殿下真如他所说的“福寿不够”,那么他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么?比如说……深藏不露的二皇子殿下?
他看得出来,洛平绝不是一个甘心做区区酒肆老板的人物。他跟他有着同样的野心,还有对权势同样的向往,而且他比他更了解当今朝堂的局势,没道理会止步于此。
所以他想说动他,与自己一同前往秣城。
他没有白等,不久,洛平走进酒肆,把食盒还给了孙大娘,要了一碗粥两个包子,吃起了早点。看样子他不住在酒肆中,但每日都来此处用膳。
方晋正要上前搭话,洛平刚巧看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我家的酒这么好喝吗,竟让阁下舍不得进城了?”
方晋顺着他的调侃接话:“倒不是你家的酒有多美味,只是到了别处,恐怕喝不到这样不要钱的酒了。”
洛平面露疑惑:“不要钱的酒?这话怎么说?”
方晋作出吓了一跳的样子:“洛老板难道忘了吗?你说过,这一顿,是你请我的。”
洛平哭笑不得,心说从昨晚一直吃到临近晌午,你这一顿也吃得太狠了点。
不过想想也是,这人是从不让自己吃亏的,宁可他负天下人,也不会让天下人负他,占别人便宜也能被他说得理所当然。
丢开这些扯皮的话,洛平知道方晋等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但他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便道:“差不多该进城了,再晚恐怕又要有风雪,洛某祝阁下一路顺风,就不送了。”
一听他下了逐客令,方晋急道:“洛平,你不与我同去吗?你年纪轻轻,满腔抱负,就这样被罢官,甘心吗?”
洛平敛了笑意,正色道:“皇上说得明白,罢我十年的官,如今一年未过,你让我回到京城里去,不是平白让我被笑话么。再者,我若真的又搅和到官场中,便是抗旨不遵,洛某可背不起这样的罪名。”
他一番慷慨陈辞说完,方晋瞅了他半晌,忽而轻笑出来:“洛平啊洛平,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你可不是什么安守本分的人。你不肯进城,绝不是因为什么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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