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周棠一骑黑马缓缓步出,他怀抱一人,居高临下道:“越州军在此,若还要再战,尽管攻来。不战者弃下兵刃,跪下投降,本王既往不咎,可饶他一死!”
他的声音响彻山谷,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众人停战,看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似在斟酌。
沈六瞪大双眼,颤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如何能借到越州守城骑兵?杨旗云断不会借给你!”
周棠心下了然,冷眼看他:“他借不借不重要,我能拿到手就行了,此时追究这些又有何用?营地被我抄了,人质被我救了,靠山也都倒了,你还不认输?”
沈六脑筋也快:“不过五百士兵,官逼民反,我红巾寨与南山匪联手,未必不能胜!”
当啷。像是在嘲笑他这番话,方晋丢了手中长剑,当先跪下行礼:“王爷,仲离有幸不辱使命。”
沈六当场傻了。
随着他的臣服,南山匪立刻跪倒一片。受到感染,红巾寨中也有不少人跟着跪了下来。
周棠淡淡对沈六说:“他杨旗云养得起一支山匪,我堂堂越王怎会养不起?”
沈六既知大势已去,便要引颈自戮,被周棠指间一块碎银弹掉:“可不能让你死得这么简单,送你一两银子上黄泉。廷廷,绑了你仇人,带到拂商台示众,放血祭天!”
官匪勾结。
周棠这回总算找到了杨旗云私通匪徒的证据。
小夫子让他去借杨知州的兵,他迟迟不去,正是因此。
越州匪患屡禁不止,定是有官府纵容。
上下多少官员从中获益,洛平抽丝剥茧一层层查起,怎奈那杨旗云藏得实在太深,还主动摆出几只替罪羊把他们的视线转移,以至于洛平不得不信他是无辜的。
这次小夫子被擒,周棠一时意气与杨知州撕破了脸,没想到竟因祸得福,勘破了这不得解的局面,他心中甚是畅快。
只是怀里抱着的小夫子病重,令他极为担忧,急急忙忙要带他回城诊治。
路过炮子村时,忽听村里炮仗声砰啪作响,想来是听说越州山匪被清剿,把过年时剩下的炮仗都拿出来放了。
巨大的声响使得洛平清醒了些,他问周棠:“赢了?”
“嗯,赢了。”
“……对不起,拖累你了。”
“小夫子,你能给我一次救你的机会,我很高兴呢。我长大了,以后你可以对我任性,可以依靠我,那不叫拖累,不要跟我道歉。”
“要的……”洛平望着他,眼里却无神,“终究是要道歉的……”
周棠脸色一僵,想问为什么,不知怎么,又不敢问出口。
————
洛平一病数日,咳嗽渐渐好了,可总是在昏睡,有时睡得不踏实,就会说胡话。
周棠请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并无大碍,只是淋了大雨染上风寒。然而十几帖药下去,收效甚微,周棠气极,把几名大夫骂得狗血淋头,仍然于事无补。
红巾寨和南山匪被剿灭后,剩下一大堆事要处理。
此时少了洛平,周棠和方晋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那日拂商台放血祭天,把沈六折腾得只剩一口气。但周棠犹豫着不敢杀他,因为沈六死活不肯招出杨旗云的罪证,这让他想要一石二鸟的打算付诸东流。
沈六当时寻死不成,倒是贪生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不是越王的最终目标。越王想要越州的兵权,只要自己一日不把杨旗云供出来,就一日不会死。
方晋治国之策一大堆,治人之策却是乏善可陈。他承认,严刑逼供之类的事情,自己着实不如慕权。
周棠负气道:“不过是个阶下囚,你怎么这般没用!若是小夫子来审,只需一日便可让他招了。”
方晋哀叹:“从前听闻洛寺卿审问犯人的手段百般狠辣,认识他后我就想,这样一个清俊文弱又容易心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泯灭人性的事。”
周棠想了想说:“那是你没见过,他硬起心肠来的时候,当真如同修罗一样的。”
他看过在囚室里审问犯人的洛平,身在那里的洛平显得轻松自在。好像他早已经习惯了那种阴暗,也习惯了在那里看人挣扎求饶。
不过平日里小夫子也确实容易心软,这一点周棠最是了解,小夫子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是他求不来的,只除了一样。
红巾寨中几个不肯受降的匪徒都被周棠斩了,剩下的那些,对外说是放他们归田,实际上周棠把他们全部招安到了自己麾下。
现在再无南山匪,只有“南山军”。
周棠让廷廷管着这些“南山军”,说是随便他怎么整治,准许他公报私仇。于是廷廷第一天就给他们每人抽了三十军棍,南山校场上鬼哭狼嚎,一群大男人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饶。
——这便是未来的勤王大将军将军带的第一支兵。
这日去了趟南山,周棠看了看被廷廷往死里操练的匪兵,顺手带走了赵大夫。
他实在没办法了,洛平断断续续烧了七天,城里的大夫都被他骂得不敢来府上了,他只得来叫南山军的军医。
赵大夫切了切脉,又听了病情描述,皱眉道:“洛先生这症状,是被魇住了啊。”
“魇住了?”
赵大夫点头:“先生这场伤寒本就颇重,医得迟了,有些伤肺。单是这样倒还好,可他这么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是药石能医的,说白了,就跟中邪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
“怕是他心中烦忧之事太多,把自己缠得脱身不得。”
周棠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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