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寒衣青
丛闻面色再变,凶狠的目光刹时从光音天身上落到夜无行身上。
夜无行老谋深算,一看摩诃山众人神色,便知事情有异。他呵呵一笑,不遮遮掩掩,反而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两位副山主的神色,莫非山主死亡与我夜城有关?容老夫稍作提醒,山主在重重保护中离奇死亡,其死因又仿佛与夜城和苍天教有关,而我们大家昨日才共食腹心之果,达成古神盟誓。夜城与苍天教有何必要秘密杀了山主?此时我们内讧,最终得利的又是谁?”
这番分析入情入理,摩诃山人一时沉默。
此时营地之外忽然飞奔来一风崖帮之人,他满面焦躁,远远看见场中情景,刚有踟蹰之意,德云拉茉已向仓央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仓央将人带下去再问。
但正是此际,丛闻忽然抬手射箭,箭如毒蛇,眨眼咬入风崖帮人臂膀。他寒声说:“五人联合,合吞腹心之果,风崖帮有何消息,不能当面告诉大家?”
冷箭入体,剧痛降身,风崖帮人冷汗湿身,脱口而出:“黑水氏昨夜突袭夜城,毁夜无行府,未知理由。”
话声方落,夜无行心头巨震,再没有方才的智珠在握,骤然转向黑水月刃,双目通红,面色铁青,切齿道:“你竟然敢——”
密室之中有神尊神像,若神像损失分毫——!
方才还隔岸观火的黑水月刃短暂一愣,很快道:“等等,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突袭夜城?这也是敌人的反间之计!”
话声才落,又一人飞快自营地之外来到营地,他断了一臂,满身是血,整个人挂在坐骑之上摇摇欲坠,却在看见夜无行的那一刹那高高扬起身体,嘶声道:“城主,黑水氏摸入城中,夜半突袭城主府,我们已将潜入之人留下,但——”
疾驰而来的人乃是夜无行留在城中的心腹之一,更是少数知道神像秘密的人。
电光石火,夜无行与其目光相对,从对方的血目中明了了一切。
最担忧之事刹那发生,犹如巨石自天而降,将人砸得头晕眼花。
意识回拢之前,周围的喊杀声已经响起,夜无行以手指向黑水月刃,慢慢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杀光——黑水氏——”
“呸!”黑水月刃懒得多说,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算了,早就想去夜城做上一笔了,杀,杀出去之后我们去夜城干个痛快!”
说罢,他同样一招手,哪怕光天白日之下,黑水氏族人亦如暗夜之中的幽灵,眨眼潜到夜城之人周围,短兵相接,血光迸溅!
丛闻一看此情此景,哈哈狂笑:“好,好好,这就是五大势力合吞腹心之果的结局,可笑之至!茉母,两年前你花言巧语自山主手中骗走祭天古符,两年后你再花言巧语,将山主性命也一同骗走,北疆之主,果然非这蛇蝎女人莫属啊!”
说罢,他厉声再喝:“山主已逝,夜城、黑水氏、天宝萨拉、苍天教俱是山主之死的嫌疑人,摩诃山人与在场者皆势不两立,杀!”
光音天冷冷一笑,以直接攻击回应摩诃山的挑衅。
四大势力眨眼对立,两个战场短兵相接,不过转瞬,鲜血遍地,残尸随处,浓烈的血腥之气眨眼笼罩四野。
德云拉茉静静站立原地,厮杀就在她身前五步展开,但这一回,她未再试图阻止。仇怨纠缠,血债累加,年年冬狩,从无人能够独善其身……现在,终于到了报偿的时候了。
古神盟誓尚存,腹心之果还在,可再神圣的盟誓也救不了早已不曾存在的信任,今日他们能如此轻易地被挑拨内斗,只因为北疆之上,再不存两个毫无仇怨的势力。
“好了。”德云拉茉低声开口,只对身旁仓央说,“我们准备离开,这里控制不住了。界渊必在一旁虎视眈眈……”
说话之间,古神盟誓发挥作用,腹心之果在腹中翻滚搅动,但德云拉茉以内力将其镇压,将涌到喉间的鲜血重新吞下,示意苍云骑撤出战场。
苍云骑刚动,战场之中,不知谁冷幽幽说了一句:
“祭天古符……”
只此四字已经足够!
黑水氏、摩诃山、苍天教一同攻向苍云骑,夜城被裹挟其中,虽想与苍云骑联合,却不能在混乱的场面中达成愿望。场中再乱,盟誓之地变作背信之地,望月平原变作绞肉平原,不过一刻时光,已铺了整整一地的尸体!
北疆接触望月平原的地方,一只庞大的队伍正在慢悠悠向望月平原推进。
队伍之人身着火红衣衫,左右环护一辆上下三层,巨大有如小型宫殿的大车。
大车顶盖朱漆箔金,廊柱盘龙雕凤,四面仙纱飘飘,其中绰约有人影,更有丝竹管弦,靡靡之音。
帘幕微垂,来自北疆的瞎眼乐师正在外间慢悠悠拉着胡琴,胡琴咿呀,一声声是北疆风霜,一声声是北疆苍茫。而内间之中,界渊坐于主座,明如昼与薛天纵各占一方。
薛天纵靠于车内一壁,面色略微苍白,身上还有血腥之气,马车辘辘前行之中,还能看见些微红点自他内衫处透出,可见伤势依旧极为严重。他微合双目,也不知是在默默听胡琴低泣,还是在听明如昼与界渊的谈话。
明如昼道:“大人神机妙算,望月平原之上已成一片血海,夜城、苍天教、摩诃山,黑水氏,谁也不信谁。茉母本想离去,但人群中说了一声祭天古符,其余之人便不肯放茉母离开了。我们是否加快速度,将他们一同合围?”
界渊单手撑颔,指尖轻点扶手,每一下均在胡琴拉扯音节之上:“何必焦急,让他们再杀一阵吧。”他感慨一声,“漠北风沙太大了啊——”
薛天纵眉梢微颤。
这句话响起的刹那,他回想起曾有一人用同样的语调感慨:“剑宫山顶太冷了啊——”
明如昼贴心道:“是否要为大人再加一层帐幔?”
言罢,不等界渊回答,已示意守在角落的杂役再挂厚帐。这次取的是来自世家的千丝织景帐,迎光一展,帐上织丝似活物,于帐上织出团团锦花,样样圣物,每每以目查之,其花纹都不尽相同。
帐幔已挂,明如昼便自自然然继续说正事:“大人,明如昼还有一事悬心。”
界渊口气十分和煦,比之先前的懒洋洋亲切多了:“说。”
情绪变化如此明显,薛天纵也不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挂起来的千丝织景帐,也没见究竟有多漂亮,反倒挡住周围景色,让人觉得大为不便。但结合界渊之态,尤其是过去的记忆,他不免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要讨好界渊,也许在幽陆多找点奢华之物是个好办法。记得过去听说原音流好像还喜欢美人……
明如昼沉吟道:“以摩诃山主之死为破局之点。在东魔杀死长生天之际将傀儡虫种入长生天体内,使摩诃山人看见长生天身影,以挑动两者纷争。又在同时假扮黑水氏偷袭夜无行府,并于夜城中留下真正的黑水氏人,同样挑动两家纷争……这些都已一一奏效。但五大势力联合本是为了对付我们,如果我们此时出现,他们会否放下对峙,一同对付我们?”
界渊忽然提问:“你觉得呢?”
场中除了明如昼,就只有薛天纵。
薛天纵张开双目,眸光冷光凌冽:“他们只会兵败如山倒。”
薛天纵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明如昼不免扬扬眉:“东魔如此不看好他们?”
薛天纵低哼一声:“无信之人,腹背受敌,唯速死耳。”
界渊慢悠悠说话,道理浅白:“于北疆众多势力而言,就算燧宫是心腹大患,与其交战的其他人除心腹大患之外,更是血海深仇。此时前去,他们必然慌乱,慌乱之中,绝无心抵抗,只欲各自逃亡,再整旗鼓……”
话音方落,前方已传来兵戈相撞之声,望月平原五大势力交战之地,已然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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