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那我怎麽办?”
周远志看著他:“你的前提不是我们不再交往的情况吗?既然我们没有在交往了,就说明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尽了,那麽我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成家生子也好,同居或是独身也好都是很平常的事不是吗?”
“不交往就是感情尽了吗?”柳恒澈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当然也有能做朋友的,但我……不一定接受得了。”周远志轻笑一声,“何况,朋友的话不该祝福我才对吗?”
“我不会祝福你的!”柳恒澈气冲冲地说,“绝对不会!”
周远志看著他:“阿澈。”
“你想说服我吗?”
周远志叹口气:“阿澈你忘了,我们还在交往。”
柳恒澈登时闭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周远志望著他,随後笑笑,立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要赶车去镇上了。”他不想看也不想听了。
“远志!”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柳恒澈在他背後叫,周远志的身形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怎麽?”他问,看著青年喘著气局促不安的样子,他似乎很想问什麽,却始终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还有什麽想说的吗?”
“我刚刚只是假设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好。”周远志回答得很痛快。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柳恒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周远志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柳恒澈接不下去。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
“那就收拾一下早点开工吧,晚上见。”周远志说,推开院门大步走出去。
第五章
这之後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当天发生过的事,小郁最终没有和那家经纪公司谈拢,依旧留在了K镇,而周远志也接了那份夜宵厨师的工作,白天有戏上戏,没戏出门干活,晚上还要上K镇兼职,如果不是在同一个片场拍戏,柳恒澈和周远志碰面的机会几乎为零。常常是一个出门了一个才起,一个睡下了另一个才回来。
表面上两个人都还维持著原来的样子,但柳恒澈很快确认周远志确实在躲他,因为就连稍微亲密一点的举动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拥抱、亲吻被拒绝,就连摸摸脸孔或是牵手这样介於朋友和情侣之间的举动也会被挡回来。
柳恒澈心里很急,可是他毫无资格去指责周远志,因为变成现在这样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他也想要挽回这种局面,但一旦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就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柳恒澈中途醒来,察觉了枕边人做的事情。周远志一面喊著他的名字,一面喘息著自慰。那一瞬间的震惊至今还在。
柳恒澈过去没和男人交往过,周远志是第一个,他能够与他亲密地接触,接吻拥抱或是调情,这些在片场面对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他都能轻易做到,何况是对他喜欢的周远志,但当真正直面性事的时候,这种直观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他因此不由自主地退缩了,然後有了第二天的那些蠢问题。
柳恒澈绝对不愿意失去周远志,但周远志要的东西他却一时半会没法给,这让他惴惴不安。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正是因为害怕周远志看出这一点,他过去才会总是借由半真半假的调情来推迟直面这件事的这一天,结果现在被他弄巧成拙。
周远志开始躲他,似乎准备拉开与他的距离。
分手……
柳恒澈想到这两个字就慌得不行,却又不敢对周远志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已经搞砸了一次,不敢再冒险。他过去引以为豪的智商情商在这个局面中统统变作负数,他就像只困在迷宫里的小白鼠,不知道下一瞬科学家会对他做什麽样的实验而只能被动地等待。
然而他自己不敢接近周远志,却又看不得周远志和其他人相处。这种感觉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厉害,小郁或是其他人,任何与周远志太过接近的人他都会看不顺眼,周远志对每个人都是和善和友好的,他对他们微笑,允许他们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而现在每个人都能接近他,只有他柳恒澈不能。
柳恒澈有的时候因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对人谦和有礼的态度和风度翩翩的社交形象好几次险些毁於一旦。有一天早上,他痛得龇牙咧嘴的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嘴里居然长了两个溃疡。柳恒澈上了火,只能凄凄惨惨地跑去镇上买苦瓜和去火的药,结果这麽巧,他在镇上碰见了一个故人。
这个故人,叫唐晓骏。
其实唐晓骏会出现在K镇也不是什麽太稀奇的事,之前萍姐已经提起过,那个人即将开拍一部好片子,和知名导演赵幼青合作。
不过是半年时间而已,唐晓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还在新丽影的时候,唐晓骏一直被柳恒澈压著,他们走相同路线,难免同行相忌,一直到柳恒澈被驱赶出新丽影的那一天,唐晓骏才说出对柳恒澈的心里话,他崇拜柳恒澈,入行也是为了他。这两句话虽不至於让柳恒澈铭感五内,却也给了他鼓舞和力量,但现在重遇唐晓骏,柳恒澈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变化。
似乎是将过去积压的东西完全释放出来了一般,站在K镇一处僻静的胡同口,身後尾随著助理和保镖的唐晓骏予人的印象不再是乡下少年的质朴和单纯,他打扮华丽,神情高傲,十足的大牌姿态,跟在他身旁的助理点头哈腰地替他打伞拎东西,听任他的指示差遣。
柳恒澈站在对街,望著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几个似乎正在等人,唐晓骏面上满是不悦,过了一阵子,终於有人过来,从车上匆匆下来一个男人,一把搂住唐晓骏附耳对他说了几句什麽,又拿了东西送给他,他才眉开眼笑地跟著那个男人上了车,而那些保镖和助理则被打发走。
车子离开了,柳恒澈的心中却难以平静。
来接唐晓骏的男人他也认识,正是以前新丽影两名大鳄级副总中的一个,叫林悦文。新丽影本来是由几个从媒体、娱乐公司走出来的老江湖合作开办的企业,後来逐渐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便有了纷争,在历经一番争斗後终於定局,除了当家的苏总,下面是两个派别,林悦文是一派,张宝颐是另一派,萍姐和柳恒澈过去便是张派底下的人,唐晓骏自然也是,可现在萍姐被派去带个毫无发展前途的新人,而唐晓骏却投向了林派,甚至似於之过从甚密……
柳恒澈看了一圈街面,找到一家网吧,跑进去付钱开浏览器。不用怎麽费事,就找到了那几条新闻。这已经是去年年底的事了,他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标题是:新丽影人事大变,张宝颐因病离职。
文中提到张宝颐已於本月二十三日正式自新丽影病退,然而所谓病退只是借口,张氏离职的真正原因是以旗下艺人出事为开头牵出的他本人的问题。在之前的公司内部账目审核中,张氏被董事局查出多笔账目不清,随後更被发现在职时屡次侵吞公司巨额财产,直指其以权谋私甚至涉嫌挪用公款购毒藏毒,最後公司念在旧情,只以病退作结。其中列举了张宝颐的身家资料,哪里哪里房产几处,哪里哪里存款多少,又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哪个小明星什麽礼物,房产、皮草、名牌车、包,凡此种种,竟是一副秋後算账的态势。
柳恒澈一路看到最後不由浑身发凉,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为何会被当做过街老鼠一般追打得如此凄惨。按理他涉毒一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公司若是有心压制,熬一阵就能过去,就算公司打算放弃他,也不至於被炒热到如此身败名裂地步,现在看来,当时媒体如此尽速得到消息又屡有内幕被爆,完全是因为有人在背後大力推动。当然,对方弄死他只是顺便,真正想要的是个由头,拿来盘查张派,撼动对方根基。
水面以上波澜万倾不过是个幌子,水面以下才是真正的暗潮涌动。
对方真正想要弄死的是张宝颐和他那一系人马,至於柳恒澈,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引子,他这个卒子,只是顺路被人踩死!
柳恒澈苦笑不已,身在局中,浑不知情,浸淫娱乐圈多年,依旧未够班。
他浑浑噩噩走上街面,只觉得日光也不是那麽亮了,这盛夏的白昼都仿佛笼著一层蒙蒙的灰,叫人不知去路何处。迎面走来许许多多人,男女老少,各个长相都该不同,看在柳恒澈眼中却都变作一样的脸孔,一时是唐晓骏那样的傲慢华丽,一时又是萍姐那样的憔悴苍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听得身後有脚步声,随後就被人重重地拖住。柳恒澈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去,却看到周远志气喘嘘嘘地拉著他。也不知道在他後面追了多久了,脸都跑红了,额上满是汗水,湿透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