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歌
陈信之捂住他的伤口,轻轻点了点头。桃花一样的眉眼含着泪花,问:“我爹爹,真死了么?”
陈信之还没有回答,谷雨的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他含泪而笑,那容颜愈发动人,道:“我死之后,请将我的尸身送往大辽与我父皇同葬……此身千疮百孔,万不敢让别人看见,徒增他人伤感……”
陈信之知道他说的是高起和如意等人,用力点了点头,抿着唇道:“你放心。”
他说罢将少年抱了起来,眼泪滚滚而落,滴在那一张曾倾倒众生的脸上。谷雨楸然一笑,眼睛微微阖起来道:“又……下雨了么?”
“是啊,又下雨了。”陈信之抱紧了他,道:“我听说你出生的时候也下了雨,是么?”
少年却再没有回答他,只有他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二十二日正午时分,南朝又发生了一场政变,在这场政变里面,他们英明神武的帝王带领着一批忠义之士一举扫平乱党,重新将天下揽回到陈氏一族的手里。而后城春草木,万物复兴,南朝又恢复到了“十里花开,千里香飘”的昌平繁华。第二年,新帝下令在原址上修建一座新的皇宫,新建起的皇宫比原来的更为富丽繁华,最高的一座名叫祈福阁,祈福阁的最南面,有一扇极大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京都的桃花。
世事变幻,王侯长眠,阳春三月,百花再次绽放,那一场翻天覆地的战争,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们有了更好的帝王和更美满的生活。只是新帝却迟迟没有纳妃。时间久了,民间便隐隐约约有了些传言,传言说他们新帝有一个深深爱着的少年,小名叫做谷雨,就住在巧夺天工的祈福阁。新帝每天下了朝都会去看他,但是那个少年却从未醒来过。
此事传到了北辽,北辽的第二个皇帝韩栋曾派人来南朝打探。听宫里的女官们讲,来的人高大英俊,冷漠到近乎呆板。他们的新皇位了讨得那位来使的欢心,曾经在那人洗澡的时候派出了宫里最美貌的宫女前去服侍,第二日,那使者失魂落魄地离开。
但是前去服侍的宫女们却说,那人根本不让她们近身,而且奇怪的是,那个男人一直痴迷地摸着自己肩头一个深深的咬痕,仿佛在思念一个刻骨铭心的恋人。
而关于睡在祈福阁里那个少年,传言却更加多了起来,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又好像没有人真正知道,几乎成为了一则宫廷秘闻。有人说那日使者看到的少年根本不是水晶宫里的那一个,是他们的皇帝悄悄换了人,而且囚禁了那少年的护卫和女婢。曾有幸到过祈福阁的人说,水晶宫里的那个少年,有着摄人魂魄的容貌和独步天下的气度,还有这神秘莫测的身世。
有人说,那个少年已经死了,新帝舍不得他,所以将他冷冻在了水晶宫里。
也有人说,那个少年其实还活着,只是因为爱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他不愿睁开眼睛。
几年之后,祈福阁落了锁,这一座天下仰止的高楼,从此再无人驻足。没有了雄霸天下的耶律昊坚,没有了名扬天下的公子朝华,尘世千般撩人,万般风流,也只有这满都幽幽桃花。
浮华岁月,白云苍枸,你我碌碌尘世走一遭,到底怎样才算无怨无悔。朝华公子温谷雨,一生四大挚爱,几乎从不离身,一马凤凰,一笛潇湘,一剑青玄,而这第四个,是他视如生命,并携手一生的爱人,名叫耶律昊坚。
第216章 后记
南朝自古繁华,尤其是京都一带,每到了阳春三月,满都桃花盛开,城中的街道上更是冠盖盈野,美人如云。无论寻常百姓,还是世家豪绅,全都出来看花踏青,观灯赏月,是京都一大盛事。
桃花馆是京都南郊一处有名的酒楼,在它不远处便是京都最大的一处湖泊,上面画舫如织,是有钱人家必来的踏春之地,在桃花馆旁的一处水榭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那讲书,他说得口若悬河,下面的人也听的如痴如醉。
关于温谷雨的故事,民间流传甚广,因为其中很多故事神秘莫测,几乎成了一则传奇,也成了民间说书人最常提的一个人物。他出身江南世家,却摇身一变成了大辽的皇子,而后更是历经北周与南陈两朝帝王,此等风华,古往今来也只此一人。他在章州领兵的故事,更是为人津津乐道。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俊秀出尘,是仙人一样的人物,很难跟一军统帅挂上钩。
“……从此祈福阁便落了锁,倒是可惜了这天下第一高楼。传说阁楼上有一幅那少年的画像,是当今圣上命画师贾生所作,只是却无人一见,只是这样更让人猜疑是朝华公子无疑了。自古美人如名将,何况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底下的人急忙问道:“照你这么说,那少年已经不在祈福阁里了,那他是死了还是……”
说书人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无从知晓了,但据我所见,或许是没有苏醒过来吧,要不凭他那天人之貌,你我一见,还不一眼便能识得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街道处停着的马车上有人咯咯一笑。只见前面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后面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裙带当风,绮罗飘舞,正低笑着向车里的人说着什么。她微笑着侧过身,帘子便掀了起来,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唇角带笑地望了过来,恰如东山日出,巫山云雨。他刚要下车,却被身后的人拢住了脖颈。里面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突然捧住那少年的脸吻了过去,帘子瞬时跌落下来,飘飘荡荡,漾起碧色的流苏。
讲书人大吃一惊,那马车便向前驶去了,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人群里面。他失了魂魄一样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或许……或许那少年,果真活下来了吧,只是他隐姓埋名,跟着某个人快活逍遥去了。”
他说罢微微一叹,满城桃花盛开,熏得日光亦带了幽幽桃花色,一对紫燕划过黛瓦粉墙,飞向桃花深处去了。
第217章 番外一 中秋(一)
北辽中宗三年,凤起城。
今年的八月雨水似乎特别多,断断续续下了十多天。一场秋雨一场凉,天气也渐渐有了深秋的味道。谷雨回头见如意坐在檐下捻针绣花,神情亦是十分庄重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他初到凤起时的日子,那时候如意也如现在这般娴静温柔,一时情丝翻涌,轻声叹道:“一针绣出烟雨醉,一针花落燕双飞。”
如意一愣,抬起头望了过来。谷雨面色微微一红,仿佛想起了极遥远的旧事。如意收起了针线,浅笑着问:“少主想主子了么?”
谷雨仰起头来,看着檐头不断滴落的雨滴:“他这一去也走了将近十天了吧,不知道中秋之前能不能回来?”
如意掩嘴而笑,眉眼间皆是笑意。谷雨脸色微微一红,绷着脸问:“你笑什么?”
“少主这样子,真像个新婚初别的妻子。”
“……”
谷雨用鼻子哼了一声,眉眼间既是甜蜜,又是羞涩,却分明万分不屑的样子,看了看如意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韩维吧?”
如意面色通红:“少主……少主又拿我玩笑了。”
谷雨嘻嘻一笑,用探究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如意一圈。如意羞涩万分,佯装生气站了起来。檐头的樱花被雨水一淋,颜色更加娇艳,外面突然响起了喧闹的人声,灵儿拈着衣裙跑进来,欢喜万分地喊道:“少主,少主,主子他们回来了!”
谷雨倏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快步就向外面走去。如意跟在后面,却还记得刚才的仇:“少主可慢着点,心里再急,也注意脚下。”
谷雨听了面上一热,立即停下了脚步,哼哼阴险地一笑:“好啊,那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我看待会儿韩维回来,你们小夫妻怎么办?!”
耶律昊坚走进了内殿,却不见谷雨的影子,只有几个小丫头坐在巨大的花窗前面看雨,看见他纷纷福身行礼。耶律昊坚点点头,问:“少主人呢?”
“少主画画刚画了一半,眼睛红红地就跑出去找如意姑娘了。”
耶律昊坚听了悄悄拂开纱帐,却见那案上半掩着一幅画卷,只见纸上几笔勾勒出的人物,只看出一个男人大致的轮廓,笔力却是帘卷西风,隐见红烛潋滟,里面有无尽缠绵。谷雨本就擅长作画,近来有名家指导,画艺也日益精湛,只这寥寥数笔,便已经勾勒出他的模样。耶律昊坚微微一笑,撑着伞朝春院走去。
如意今年春天嫁给了韩栋的义弟韩维,是谷雨亲自为她挑选的人家。韩维一表人才,为人也光明磊落,对如意早有倾心。如意虽然立誓要一辈子守在谷雨身边,谷雨却也不敢耽误她的终身。韩维原是京中的武官,后来毅然跟着耶律回到了凤起,如今已经成了耶律昊坚的左膀右臂,谷雨知道了他的心思,自己细细查探了一番,才将如意嫁给了他。耶律昊坚就将春院收拾了出来,赐给了他们夫妇居住。
御龙山庄如今早已经变了模样,耶律昊坚实现了他对心爱之人的承诺,将御龙山庄建成了人间天堂。经过几年的兴建,其规模更为宏大,除了主院合欢馆,还有春夏秋冬四个院落,全都气势恢宏,湖泊山林,亭台楼阁,尤其是后园,几乎照搬了半个扬州。合欢馆旁有座鸳鸯楼,原是给谷雨的住所,可是从来都是个摆设,他们二人都是住在合欢馆里。之所以取鸳鸯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第一次结合,所在的院子里就有一个鸳鸯塘。
春院临近后园,江南气韵更浓厚,如今下了雨,景致有些凄迷,他走到后院,忽然听到有人在吹笛子,笛声缠绵,气息却有些不稳。他走到廊桥上,透过墙上的镂花,见廊后花树烂漫,细雨下落英缤纷,有一处厢房,四周用水烟纱屏围着,朦朦胧胧的旖旎,露出五光十色的纱帐,里面传来阵阵笛声,哀婉缠绵,吹的正是时下流行的曲子,《孔雀东南飞》。
早有外面撑伞而立的丫鬟看到了他,慌忙福身下去:“主子。”
厢房内笛声戛然而止,却不见那人儿出来。耶律昊坚忍住笑,掀开帘子进去。谷雨歪着头斜躺在软榻上,睫毛微微颤抖,却一眼也不肯看他。
男人轻笑出声,深情看着他说:“我回来了。”
第218章 番外一 甜蜜中秋(二)
男人说着便倾下身来,顺势将少年抱在怀里。谷雨别过头,只觉得心里委屈得厉害:“你还知道回来?”
男人自知理亏,只好百般讨好,吻着少年的唇瓣笑说:“路上出了点事,所以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