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亡
大唐历九九九年五月十四日,西陆,光明城枫露宫。
明天就是大婚,连一贯对李慎的学习进度不上心的白琴,也向李慎提出要复习一下婚礼流程上几个比较重要的关键点。庚衍赶回来的时候,李慎正在跟白琴模拟婚礼上的情景。
他站在门口,看李慎皱着眉摆出与白琴携手向下方挥手的姿势,那只挥动的胳膊跟木棍一样僵硬,忍不住噗笑出声。
白琴发现了庚衍的到来,急忙躬身向其行礼,庚衍摆摆手让她退下,走过去从身后搂住李慎的腰,握住他的左手想帮他矫正姿势,结果一握上去才想起这里面还打着钢板,硬梆梆的也是难怪。
李慎有些放松的将后背靠进他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肩膀,抱怨道:“听说晚上还要跳舞,你这边结个婚怎么这么麻烦?”
皇帝结婚,白天的婚礼在大光明宫举行,晚上的宴会则在皇宫,李慎除了那套见了鬼的正式结婚礼服之外,还得换一套晚礼服和一套寝服,另外已经搬到寝宫里,婚礼当天他要佩戴与更换的饰品足足有两大箱,光是看着就觉得够呛。
庚衍叹了口气,笑道:“不光是你累,我也一样,一辈子就这一次,忍一忍吧。”
“我这是第二次结婚了。”李慎道,“上一回是娶老婆,这一回是嫁人,人生还真是充满了意想不到……”
庚衍的目光沉了沉,有些不悦的眯起眼。李慎与海棠的婚事事前根本没有半点迹象,在上一世也并未发生过。准确来说,在原本的命运轨迹里,李慎与光明圣女海薇拉·殊恩是一段注定无法结合的地下恋情,彼时李慎已经有了杨宝宝这位妻子,他们的婚姻是辉光与血屠联结的纽带,李慎对杨宝宝的感情也并非虚假,所以不可能再娶海棠。他们的这段地下恋情直到多年后才曝光,身为光明圣女的海棠被发现有了身孕,将要接受大光明宫的制裁,正在与庚衍在前线交战的李慎得知后,孤身独闯大光明宫,救出海棠,并宣告天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尽管并非一母所生,但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庚衍当时的心情自然不可能好,准确来说,是糟透了。虽然海棠并没做出过背叛帝国背叛光明会的行动,但身为光明圣女的他怀上了李慎的孩子,本身就是最大的背叛。这件事情发生后,不仅重挫了前线士兵的士气,还令光明会内部人心惶惶,更有流言蜚语四处飞传,说李慎是佣兵王李三多的转世,而李三多本就是光明会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只是理念不同才离开了帝国。如今李慎横空出世,连光明圣女也投怀送抱,这正意味着对方才是光明在地上的真正代言人。
稍微有脑子的都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然而被帝国持续洗脑了千年,那些愚信光明的民众,却未必能分辨这样的流言,这才叫搬石砸脚。
想起这些无法言说的糟心事,庚衍无意识握紧了李慎的手臂,李慎皱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庚衍听见李慎的笑声,回过神来,就见对方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过身,用一个无可指摘的礼仪姿势,冲他伸出右手。
“尊贵的皇帝陛下,不知我有没有荣幸,能够邀您共舞?”
过去的都过去了,庚衍想,眼下这个人,是他的了。
“当然。”
他握住了他的手。
第162章 帝都大婚(一)
【被关进枫露宫的那人多半就是李慎,他应该已经知道庚衍的身份,我很难想象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在长安的那段日子承蒙他照顾良多,我心中难免有愧,或许该早一点告诉他……在未曾接触他本人前,我曾怀疑过他的立场,毕竟他与庚衍情谊那般深厚,可如今想来,只觉心中怆然。人生一世,最信任的人竟从始至终在欺骗自己,是何等可悲。导师说过,人心叵测,非常理可揣度,我对这话又有了更深的认识。然若因此而封闭内心,不去信任他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可悲?扪心自问,我亦始终未曾向人真正彻敞心扉,或许正是潜意识中畏惧遭人欺骗背叛,不知是否当予以改正,心中烦乱,随笔于此。】
合上了日记本,王真将之锁进地板下的密格,关掉书房的灯,提着一盏小灯去了荣虎的卧室。仍旧被包成木乃伊的少年静静躺在床上,一条薄被被甩到床下,王真将提灯放在桌上,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轻轻给人盖上。
从长安回到帝都后,他忙于事务,疏忽了荣虎的心情,又因为不想对方被扯入自己这滩浑水,只将其安放在导师的旧宅,托管家照看,尽量避免与其接触,却没料因此激走了对方。
荣虎执意要回长安,他拦不住,只能派人暗中照看,得知对方去找了封河,向其学艺。王真本以为封河看在杨火星的面子上,不会为难荣虎,然而他想错了,荣虎回来时,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荣虎自己的选择,王真并不想责备对方。每个人都要长大,都要做出选择,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他在床边静静坐了许久,最终沉默的离去。
当他走后,在床上呼吸绵长似乎睡着的荣虎,无声睁开了眼。那年轻而幽深的眼中,有矛盾与挣扎,更多却是无可动摇的执念和决心。
这是一座位于帝都城郊的老宅,曾经属于王真的导师,如今则是王真的隐秘落脚点之一。他提着小灯沿着楼梯走下地窖,打开墙壁上的机关,走进了墙后的另一间密室。
密室正中摆着一张大书桌,后面是六个两米高的档案架,书桌上整齐排列着超过十只固定式通讯器,桌旁是一人高的信号增强器和分流装置,地面上还立着六根圆柱形的加密与解码装置,单这一套设备,价值便要上亿,还是一般途径根本搞不到的非卖品。
桌后坐着个人,肩膀上夹着只听筒,一边说话一边往手上的小本子飞快记录着:“嗯,路苍那边怎么说?……还要两天?不行,最迟明天,必须给我运出来……钱不是问题,一亿不够,就给他两亿。”
王真关掉小灯,在书桌旁坐下,等人讲完电话,便开口道:“我已经联络上海棠夫人,她同意明天上午与你会面,到时你扮作东荒的玉器商人,会面肯定会被监视,你拿去的货品也要经受检查……我还是不赞同你亲自去,托人带话比较保险。”
“不,这件事我必须亲自见到她。”副官翻着手中的小本子,头也不抬道,“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到此为止就不要插手了。”
王真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担心我?”副官突然抬起头,似乎有读心能力一般,问出了王真的担忧,他咧嘴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放心,我还没到要死的时候,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去冒险……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庚衍是神坛。”王真用的是陈述的语气,“你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救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
“总比去闯枫露宫来得容易。”副官虽然在笑,表情却并不轻松,“无论如何,只有赌这一次机会了。”
五月十五日,皇帝大婚,这唯一一次机会。
………………
大光明宫,光明会的最高圣地,耸立于帝都东北角,与正中的皇宫遥遥相对。每天都有无数从各地赶来的信徒,在宫门外的广场上叩首伏拜,除了特殊节日或庆典,正前方的宫门从不开放,无论是内部人员,还是外来的客人,都要由后方的侧门进出。
扮作东荒玉器商人的副官提着一箱子玉质首饰,向侧门旁的守卫交出自己的请柬,后者打开看了看,见是光明圣女殿下的御批,立马换了副友善神色,叫副官稍待,自己前去通报。
没一会儿,便有身着白袍的侍者从内走出,引着副官进入宫内。他被很客气的引到一间浴室,请他先在此净身更衣,再行入内拜见圣女。这就是变相的搜身了,副官知道有人在暗处监视自己,当即毫无异色坦坦荡荡的脱光了衣服,进内室沐浴,而他留在外面的衣服和箱子自然都被仔细检查了一通。那内室里也有侍者,名为服侍,实为检查他的身体。等副官洗得干干净净走出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暂时收起,衣筐里放着一套素洁的白袍给他更换。
穿着白袍的副官拎着箱子,被引入一间会客室。房间不大,装潢十分典雅,但并不奢华。副官在房间中的沙发上坐下,那引他来的白袍侍者没有离开,而是退到门后一角,安静的站着。很快,房门被人推开,身着白色素裙的海棠走进来。
她看了眼站在门后的侍者,让其退下。后者躬身行礼,依言离开了房间。此时房间中只剩海棠与副官二人,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散,副官有些拘谨的站起身,冲海棠深深躬身行礼。
“免礼,坐下吧。”海棠压了压手,话音是一贯的冷漠,“我听闻你有几件旧精灵王庭时期的古玉,拿出来让我看看。”
副官将箱子小心摆到茶几上,调转向海棠的方向,打开箱盖,接着一一打开里面陈放的玉器的小盒子。海棠随意的捻起一根玉簪,举到眼前查看,副官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上,面色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她的脸色。
海棠颇有耐心的一一查看过箱中的玉饰,副官一言不发,等她全看完,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不知,您满意吗?”
“嗯。”海棠又拿起最早看过的那只玉簪,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话音未落,她手中的簪子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
副官眨了眨眼,站起身来,将掉在房间角落的人拖到沙发边,放在了与他和海棠侧面的小沙发上。被玉簪钉入脖颈的男人死死瞪着眼,一动不动瘫坐在沙发上,海棠对副官开口道:“他被洗过脑,我的精神暗示只能叫他暂时无法行动,没办法抹除他脑子里已经被种下的印记。”
“没关系,这个我擅长。”副官微笑道,扭头看向一副震惊神情的男人,将食指比到嘴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是这样,我想跟你谈笔生意。”他笑着冲对方道,“同意的话,我就帮你把簪子取出来。”他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在海棠的暗示下对方连眼皮也无法眨动,只能被他盯着眼睛看。
半晌后,副官冲海棠道:“看来他是同意了,你把他说话的能力解了吧。”
沾着血的簪子被拔了出来,恢复了言语能力的男人果然没有大吼大叫,而是用质疑的目光在海棠与副官脸上徘徊。
“你喜欢钱吗?”副官开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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