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亡
“庚衍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这样看着,必须阻止他才行。”
“怎么阻止?封河跟在他边上,大漠摆明了态度要保他,这又是城内,总不好明着动手……”
“都到这时候了,还顾着你那张脸作甚?别忘了当初周冰颜那小妞可是被你活活……”
“格老子的!你又好到哪去?你他哔……”
“都闭嘴吧。”一道含着倦意的声音从连通在一起的多人通讯线路中响起,听见这个声音,正在通讯中的众人竟当真都乖乖闭了嘴,吵闹的通讯线路一瞬间又恢复成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庚衍的修为已经废了,这一点再三确认过,做不得伪。他时隔五年苏醒,手上能用的力量不多,除了跌落回天门的耿连成,寄身东工的张普求,恐怕也没有其它人了。所以他若是想做点什么,就必须仰仗黄沙与李慕白,可这两人,也没理由全心全意帮他,就算他们愿意,他们底下的大漠与辉光也未必愿意……况且依我看,李慕白并非真心想保全李慎,否则也不会同意将李慎冷冻百年,多半还是顾忌脸面,不想落下个手足相残的名声罢了。”
“此言有理。”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黄沙执意要保全火凤,已在大漠中引发不少异议,李慕白本就因弑父谋逆,在李家内部缺乏人望,他战力不过仙路六步,在辉光也并非人人心服。他们两人就算相助庚衍,这帮助也势必有限的很,吾等切不可自乱阵脚。”
方才争吵中的一人接话道:“两位说得对,不过依我看,真正麻烦的却是封河。他失踪三年,回来后倒叫人愈发看不透,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晋入神坛……”
“封河仍是仙路九步。”那个带着倦意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确定。”
“封河的确是个麻烦。”苍老声音道,“即便是仙路九步,寻常半步神坛也奈何他不得,若论战力,他可算是如今长安第二人,仅在黄沙之下。”
“他的战力有一半来源于那把血枪,只要没了那枪,使不出那古怪的血咒,封河也没甚大不了。”一个粗豪的声音插口道,末了又补上一句,“没了那枪,对付他我一人足矣。”
刚才与他争吵的声音哂笑道:“你倒是讲笑话呢?枪在人家手里,怎么个没法?尽是扯淡。”
粗豪的声音恼了,咆哮道:“韩丹如!你跟老子过不去怎的!?我说一句你就非得顶一句?”
“呵。”后者回以冷笑,讥讽道,“你个蠢货。”
眼见场面又要失控,那个带着倦意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再吵下去,庚衍就要到未央宫了。”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也让众人的思绪回到最初之时那个问题——庚衍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是有个猜测。”沉默了好一会的苍老声音幽幽道,“他既然想叫黄沙和李慕白帮他,就自然得拿出值得人家帮他的报酬来,庚军实际上虽然不在了,但在未央宫的档案上可没有消失,别忘了,庚军有一样东西,我们是想拿也拿不到的。”
众人皆不是蠢货,被这样一点醒,顿时都反应过来。
“你是说……公会贡献值?”
………………
未央宫,下马桥。
李三多给它取这个名字,既有‘君臣王侯皆下马’之意,亦有‘下马威’之意。这位传奇人物身上带着一些至今仍无法为后人所理解的奇怪价值观,而这些价值观也对长安乃至中土造成了深远的影响——比如男女平等,婚姻自由,以及,对特权的排斥与限制。
庚衍停在下马桥前,不是不想走,是前面没有路了。
就算是猜不着他到底想做什么,那些人也不会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放他进未央宫,更何况他的目的本就不难猜。庚衍垂下眼帘,眼前的下马桥已被牢牢封锁,他若再向前哪怕一步,战斗就会瞬间爆发。
在未央宫大门口杀人,也是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庚衍皱眉啐出口血水,将背上李慎托了托,向前迈出脚步。明晃晃的刀枪剑戟从四周蜂拥而来,要将他戳出百十来个窟窿,他却视而不见,厚底的皮靴向前移动了一截距离,稳稳落回地面。
几颗断掉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他脚边,封河指间夹着薄如蝉翼的袖里刀莫惜花,有些凉薄的掀了掀唇角。远处媒体留影仪的闪光噼啪不断,这下马桥边却没有几个真正看戏的路人,眼下还有资格留在这看戏的,其实也全是局中人。
比如刺刀的首领,韩丹如,又比如虎杀的老大,袁咆哮。
如今的长安,刺刀与虎杀分列第五与第六,他们瓜分了血屠与庚军的遗产,在这五年里飞速扩张。刺刀接收了庚军在南海的地盘,虎杀却将注意力放到北地,各自吃得满嘴流油,除过两位首领性情上的不和,彼此间倒没什么冲突,再加上一个排行第四的老卒,三者铁板一块,叫李慕白与黄沙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封河带领大漠的佣兵一路护送庚衍走过下马桥,韩丹如挑起眉,冲身边人讥讽道:“刚才是谁说,对付封河他一人足矣?还等什么呢?赶紧上啊。”
袁咆哮黑着脸不吭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封河的动作,长安城从来不缺人才,有风头出尽的,就自然有被踩下去的。论年纪袁咆哮是杨火星那一辈的,成名早,十八九岁就到长安城打拼,却始终进不了最顶尖的那一小撮里。正所谓凡事都经不起一个比较,本来顺顺利利颇为成功的人生,跟上面的一比,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
如今好不容易时来运转,熬到了出头之日,再想叫他去给人做小伏低,那是万万不能的了。所以庚衍必须死,李慎必须死,一切想令他失去手中权力的家伙,都必须死。
“上了。”
或许是察觉到袁咆哮身周几欲化为实质的杀意,韩丹如突然敛了神色开口道,话音未落,他人已消失在原地,突兀出现于庚衍身后,手中握着一柄毫不起眼的灰黑军刺,轻而易举刺穿了李慎身上被激发的蛋形防护罩,精准而迅捷无比的扎向庚衍的后颈。
一枚子弹后发而先至,不偏不倚击中军刺狭窄的刃锋,子弹的冲击力使其偏离了原有路线,从庚衍颈边险险擦过。下一瞬间封河已然赶到,与韩丹如在半空中互换了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刺击,却听一声沛然狂啸,有人如猛虎下山般狂卷而至,一拳击出令空气都仿佛荡起波纹,封河当然躲得开,但他身后就是庚衍与李慎,所以,他不能躲。
保护人可远比杀人难多了。
封河稳稳落回地面,双臂交叉挡在胸前,不闪不避硬生生迎上了袁咆哮这一记虎王拳。他的上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向后凹陷,双脚在地面犁出两条半米长的深沟,被一拳打到吐血,还幸好这是城内,否则若是开了战甲增幅,硬吃这一拳怕是能要了他半条命。
“妈蛋。”封河用手背拭去唇边血迹,心道黄沙要是再不来,他一人独斗两个半步神坛,还要护着庚衍李慎这俩累赘,想想就有够艰辛,简直不能好了。
——被他心心念念的黄沙却正在开会。
“护着火凤也就罢了,你是我们的首领,有点私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今这长安城里,我大漠已是实至名归的头把交椅,凭的正是你神坛的实力。那辉光李慕白,纵有神甲在手,自身实力不行,终究还是不行。照如今局势,再过十年,不,五年足矣,我大漠当可成王。”
此刻在大漠的会议室里,说话的正是与黄沙师父同辈的元老,老人年轻时为大漠出生入死,瞎了一只眼睛,丢了一条腿,从前线退下来后便当起了教官,黄沙甚至封河刚入团时,都经受过他的调教,无论后来身份如何变更,见了面,却都要恭恭敬敬的低头喊教官。
黄沙皱着眉站在首位,这次会议他本没通知这位老人来参加,是对方自己突然闯了进来。以对方的资历和在团中的名望,他不好叫人出去,而对方却是摆了明要来阻止他的计划。
“刘教官……”
教官前面加了个姓,他的不悦已经表达的很明显,然而老人却是悍然无畏的打断了他的话语,抢先道:“黄沙,我知你心性低调,不喜被推到风口浪尖,但这一次,你却是让不得。我大漠在长安立足百余年,还从未登顶,这一遗憾,难不成还要留到将来去?封河那小子与李慎情谊深厚,没人能拦得住,但你要拖着大漠陪他一起发疯,我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还有我。”会议室中有人沉声道,站起身来。
或果断或犹豫,会议室中的干部们纷纷站起身,一道道目光注视向会议桌首位的黄沙,沉默的恳求的,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不要再一意孤行。
庚衍和李慎的死活,与大漠本就毫无关系,准确来说,对大漠而言他们死了才是最好的。与此相反,如果大漠执意要插手其中,就必然要与老卒刺刀虎杀等当初瓜分了血屠与庚军的势力正面对敌,这种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情,谁也不会做的。
黄沙同样注视着会议桌旁站立起的众人,他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峰,他任何时候也是低调而沉稳的,那些耀眼的光环,从未被他摘取过,是不想,还是不屑?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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