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顾
又不是第一次骗条子龙,这次就算最后一次骗他,拐辆车一走了之罢!
第96章 关于条子龙(3)
彭爷是什么人物?他老人家是帮派里为数不多的几位元老级人物,而且是唯一一位上了年纪还霸着交椅不懂急流勇退的老瘟神,他瞪一瞪眼威慑力波及八方,连隐退二十几年的陈老爷也特地从邻市赶来,领着儿子参加他的寿宴。当然,麦老爷子没有出席,派儿子前来祝寿就给足他面子了。 彭爷的亲儿子十年前走私白粉,在交易中产生摩擦而被当场击毙,老人家孤家寡人,如今看到别人的儿子既羡慕又嫉妒,虽然他手下也有几个亲如儿子的左手右臂--比如条子龙这样的重点栽培苗子,比如Jason那样在床上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反正他就是爱让年轻人认他干爹,不分场合不分对象,所以他的干儿子一抓一大把。然而他最艳羡的就是麦老爷那个威震八方天生就是老大的儿子和陈老爷那个念完一个研再念一个研只懂念书的傻儿子。彭爷常设想自己的儿子如果有麦家少爷一半强势也不至于暴毙街头,再一想,如果自己没让儿子涉足黑道,而是学陈家早早洗干净黑钱改行做正经生意,儿子像陈家少爷一样什么都不管只管傻乎乎的念书,也不会英年早逝。老人家越想越唏嘘,这种心情是很矛盾的,没法用言语解释的清楚,如今不是他不想退位,是没人可让他退。观察很久后,他最终将目标确定在条子龙身上--虽然不是己出,但这孩子厚道,重义气又不贪财,若是接替自己的位置,别的不能保证,最起码能保证自己的晚年安乐。
条子龙丧家犬般只身回到彭府时,彭爷正拍着陈家少爷的肩,一脸慈爱的道:“小诚实啊,念完这个研就不要再念了,应该帮你爸打理一下酒店了。”
“彭叔叔,别叫我小诚实,我不小了……”陈家少爷百无聊赖地看老头们打麻将看了一晚,没精打采地捧着个PSP,不停揉眼睛,直犯困,嘀咕道:“我只会画画,我爸说以后给我开个画廊。” 彭爷不依不饶地关心起黑道的传承问题,“你也知道自己不小了啊?那什么时候让你爸妈抱孙子啊?”指指麦家少爷,“不要怪叔叔替你爸催你,你看,你也二十六了,麦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好几岁了……”
麦涛哼哼几声道:“彭叔,连诚实爸都不管他这事了,你就别操心了。” 彭爷将烟斗在黄花梨圆雕茶几上敲了敲,语重心长道:“麦涛,虽然位置上你是我老大,但论辈分我也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你应该听我的!你以为有个儿子就完事了?再生,多生几个,死了一个还有接替的,别像我,死了一个就断子绝孙了。”
麦涛抽一下嘴角,“咳!彭叔,现在是法制社会,实行计划生育,而且我儿子不沾黑道……” 彭爷一拍大腿,“那着实遗憾啊!多好的一个坯子!”
陈家少爷陡地伸手指向窗外,瞪大无知澄澈的眼睛:“啊!那是什么?” 彭爷顺着他的手指张望过去,在乌漆漆的夜空中搜寻了许久,什么都没看到,纳闷地回头,发现那俩人都不知所踪了。
彭爷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孩子!居然没把我当回事!
条子龙就在这时候,垂头丧气地来到彭爷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彭爷蓦地沉下脸色,接连几天做寿的喜悦心情极大受挫--这不是钱的问题,一个小毛贼把黑帮元老的车偷了,传出去整个帮派的面子何存?
条子龙没法子变出一辆价值两百多万的奔驰S600啊,再怎么不想告诉彭爷都得如实汇报,只是没敢说偷车的人是Jason。
彭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条子龙说:“这还用和我汇报吗?你手下的的人都是吃闲饭的?我就不信他出得了市区,抓住他挑断手筋脚筋,敢反抗的话干掉他,不用顾虑我的车!” 条子龙垂着头,温吞吞的道:“彭爷,我,求您给我一段时间,您的车,我来赔……” 彭爷转过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条子龙,“你--什么意思?”
条子龙头皮一紧,声音低下去:“彭爷,求您放了那个偷,不要追究了!” “你……”彭爷向来说一不二,他的话就是王法,条子龙从来不敢忤逆他!他都还没有退位呢,条子龙居然就不听他的话了!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偷?简直匪夷所思!“你……”他又说了一个“你”字,手指指向条子龙的鼻子,“你是我的手下,我命令你怎麽做你就得照办!一辆车我会稀罕?滚!去把那个偷抓来毙了!”
条子龙没有搭话,顿了几秒后,他默默地跪在了彭爷的脚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彭爷当即瞪大眼睛,抬脚将他踹翻在地。整个宴会会场都冷寂下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俩个人。 一向谨慎行事的条子龙捅出大麻烦了,他不但毫无道理地请求彭爷放走偷车贼,居然还在老寿星的火头上再一次提起退出黑帮的意愿。
空旷的祭拜堂子上,麦涛代替老爸坐在正中间一张乾隆时期的紫檀木五屏式扶手椅上,兴致缺缺地低头摆弄一把M9。条子龙跪在当年喝血酒发誓忠于彭爷和弟兄们的堂子中央,耷拉着脑袋,他头顶上一米的地方是两百瓦大灯,三米外的左侧坐的是陈家老爷,右侧则是对他恩重如山的彭爷。 几十年苛刻而严厉的家法并没有随着新世纪与时俱进,谁都无法幸免。陈老爷和彭爷都看着年轻的老大,许久,老大把枪放在桌架子上,开口了:“什么年头了还用木头椅子?硌得我屁股疼!彭叔,你这椅子这么旧,早就该丢掉了,明儿我给你运套沙发来!”
彭爷欲哭无泪。
陈老爷不禁莞尔,“涛涛,说正事!”
“我坐得真的不舒服……”麦涛说得一本正经,往下滑了滑翘起二郎腿,望向陈老爷,“干爹,你说条子龙这种情况家法怎么个处置?”
花白头发的陈老爷一脸和蔼可亲的慈悲相,沉吟片刻,淡淡吐出四个字:“唯有一死。”陈老爷三十年前也是横扫江湖的人物,难免牵连家眷,被对头灭了门,后来又娶了个小娇妻,中年得子后便收手隐退,将黑钱洗干净本本份份地做正经生意。纵使如此,他也依然是黑帮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管是陈老爷还是麦涛,甚至在家养老的麦老爷,任何一个饮血酒盟誓的弟兄都没有一个能和帮派脱离关系--自寻死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这就是为什么陈老爷宁死不让独生子沾黑道的缘故。 条子龙颤了颤,一言不发。
彭爷慌了神色,忙道:“陈哥,怎么着是死呢?只不过是废了腿或者废掉一对招子而已嘛!” “那些只是行个祭拜仪式的弟兄,”陈老爷摇摇头,表情复杂,“条子龙不一样,他当年可是在你和老大面前喝血酒盟誓过的。你也发过这种毒誓,难不成时间太久你都忘记了?” 彭爷回头望着条子龙,目光里的情愫十分矛盾,前后掂量了一下利弊,终究惜才服了软,近乎用哀求的口气道:“条子龙,听到没有?你这是何苦呢?我不追究偷车的小毛贼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提退出帮派的话。”
条子龙闷声闷气的道:“对不起,彭爷……”
彭爷怒极攻心,拍桌立起来,“条子龙,喝过血酒就没有退路的,我栽培你这麽多年,你却一心想死?”
条子龙挪了挪膝盖,面对彭爷重重磕三个头,哽咽了:“彭爷,我不想再干了……”在江湖沉浮十余年,满手是血,爬的越高越是罪孽深重,没有一天是安心的。他常常横在沙发上惬意的张开手臂,听Jason拉大提琴,那种平和宁静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他苦苦寻觅他的救赎,从杀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想退缩了,可义气逼得他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他早就察觉只有Jason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有归宿感,分分合合很多年,两个人的关系都是建立在钞票上。直至有一天Jason对他说:“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瞬间沦陷。
钱如果能换得那个人,赢得那颗心,他不在乎背负多少债。可惜那人跑了,带走他酝酿良久的爱情,跑得无影无踪。他再次见到Jason,还是下不了杀手,他把他锁起来,一连锁几个月。有家,有爱人,让他每天归心似箭,多么幸福的几个月。
那人还是逃了,这一回,带走他所有希望,他不想再去追--再追回来也是一个结果。 两个人第一次相遇,做爱,男孩在他身下哭得一塌糊涂,完事后他给了他一张票子,说:“你的眼睛真小,不过挺可爱。”
男孩拿着那张票子,看着他,眼里有恨,更多的是哀伤。
那个孩子第二次出现在他面前,眼睛上动过刀子,红红肿肿的,难看死了。为了他的一句话?他心里有某一处地方被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截住小鸭子,拖进厕所里不由分说干了一场,然后吻吻对方红肿的眼:“我包养你。”男孩衣裳散乱,细细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手里拽紧他给的钞票,满脸泪痕。
他眼睁睁看着男孩借着他做跳板爬上彭爷的床,接着客人的档次一个比一个高。当年发育不良的男孩短短几年蜕变成阳刚俊美的青年,个子拔得和他一样高,稚嫩的圆脸拉长了,柔和眉骨逐渐清晰深刻,鼻梁秀挺,唇糅无限风情。一双小眼睛动过三次刀子,一次比一次美,一次比一次假--美得似画,假得不再流露任何真实的感情。
他说过:“我爱你,你呢?”
对方说:“不爱。”
“为什么?”
“说不定你明天就死了,我爱你干屁?”
他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说:“Jason。”
“我问你的真名。”
“你没必要知道。”
他笑--花天酒地,弟兄无数,前呼后拥,他没有什么遗憾。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他是个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爱的人,连一个婊子都不会爱他。如果死是唯一解脱的方法,那么他没得选择。
“彭叔,看来这小子就是想死,你何苦拦着他?”麦涛举起枪,毫无预兆地开了一枪,子弹正中条子龙的大腿。条子龙晃了一下,麦涛又添上一枪,打中他的腹部,这回条子龙没有再晃,直接倒下来趴在地上,鲜血从他身下缓缓流淌出来。
彭爷眼圈儿一红,心揪成一团,忍不住叱道:“麦涛!你一枪毙了他不成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他?”
麦涛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很久没有练枪,枪法不准了,彭爷别见笑。”说着,大步踱到条子龙面前,枪口顶住他的后脑勺。
“慢!”彭爷抬手制止道,“你……你……不亏是老大的儿子,佩服!”话音落下便不忍再看,别过脸,拎起椅子上的大衣披在肩上,抬脚就走。
陈老爷也站起来,敲敲麦涛的脑袋,蹙眉道:“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麦涛一脸无辜,“干爹,是你说唯有一死的。”
陈老爷苦苦一笑,嘱咐道:“办事利落点!”而后跟着彭爷步出大门。
枪响过后,夜宁静了。
陈家少爷在窗口处看到条子龙的几个手下将一副担架搬上一辆面包车,很快消失在夜幕里。他问:“爸,那怎么了?”
陈老爷说:“条子龙的枪走火伤到自己了,他们带他去医院抢救。”
“可是他的脸上盖着块白布。”他说着,目光里尽是恐惧,“爸,我觉得这地方有点恐怖,我们赶紧走吧。”
彭爷的六十大寿,乐极生悲,缺了一只左右手。
第97章 关于条子龙(4)
师大附小门口这天停着一辆黑色奔驰,在校门口等家长的孩子们纷纷猜测这辆车是来接哪位同学的,韩宝宝嚼着油炸豆腐干,趴在校门口的栏杆上对麦东同学说:“这种车型一看就像黑社会老大的车,真酷!”
“切,我爸就是最大的黑社会老大!”麦东伸长脖子张望一眼,发现司机是个超级大帅哥。 华英超同学鄙夷的道:“麦东,你别看到男的也淌哈喇子啊!像什么话?” 麦东大大咧咧地敞开校服,做出浪子般潇洒的姿态,“小超,帮我去问一下那位帅哥叫什么名字,顺便告诉他,爷看上他了!”
华英超:“麦东,你有毛病吧……”
麦东斜他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小心我亲你哦!”
华英超:“呜呜……我要和黄叔叔说,麦东又欺负我……”
韩宝宝唾弃道:“小超,你不会踹他的小弟弟啊?”
华英超在一边对手指,羞羞涩涩的道:“元老师说好孩子不使用暴力。” 众孩子七嘴八舌:“切!元老师最爱使用暴力了!”“就是,上次我在超市还看到他揍熊男。”“哪个熊男啊?”“就是春游的时候教我们画风景的三脚猫艺术家嘛!”“嘘!元老师不允许别人叫熊男三脚猫艺术家。”“嘘!元老师不允许别人叫他男朋友熊男。”
麦东愤怒地咆哮:“胡说!元老师的男朋友是我!”
韩宝宝河东狮吼:“元老师是我的!去死吧你!”
华英超:“不要打架啊……”
元凯:“咳!”
孩子们纷纷脸色一变,齐刷刷地都变成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低头四十五度,异口同声:“元老师好。”
“同学们好,”元凯摆摆手,笑得和蔼可亲,“同学们再见。”走下校门口的下坡,钻进那辆黑色奔驰的副驾驶座里。
孩子们一阵死寂,接着传来一片老气横秋的叹息:“熊男好可怜,元老师有外遇。”“没办法,谁叫熊男那么熊呢……”“男人长的太帅果然不安全。”
元凯以手扶额,虚弱地对身边的人说:“把车窗关上,走吧。”
Jason笑容满面地发动车,调侃道:“元老师,近来可好?”
“唉,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Jason把手放在元凯腿上,“我前几天回家了一趟,一回来就来找你了,感动不?” “感动个屁!很久没你的消息了,手机也挂不通,在忙什么?”元凯松松领带,拍开他的手,“你小子活腻了吧?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我特别想你嘛。”
“滚!”
Jason悻悻地把手收回来,“我找了个新的地方住,来告诉你一下地址。” 元凯翻白眼:“死吧,这几年你每次来找我都说换地方,我去找你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那不是忙嘛!”Jason干笑,“贺卡挺漂亮,你自己画的?”
“我哪会,熊画的。”
“还是那熊?咦,你这次维持得挺久嘛,什么时候分啊?”
元凯毫不客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欠揍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Jason摸摸脑袋,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叹道:“我妒忌啊妒忌!我暗恋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被熊男抢走了,简直是人间悲剧啊!”
“别说,你小子这几年发育得挺结实,”元凯翘起二郎腿,抬手捏捏Jason的下巴,“真是越来越标志了,来,让哥哥亲一口。”
“亲我可以,要负责的!”Jason假装良家妇男,做宁死不屈状。
元凯被逗得直乐,顺带将车子前后左右都打量一番,“每次来找我都换辆车,你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Jason实话实说:“以前当鸭子,钱赚够了,老家的房子也盖起来了,趁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赶紧从良,以后到冰饮店当个小服务员算了。”
他这么直白元凯反而更不相信,满不在乎地笑笑,“上次你不是说在炒黄金吗?妈的,又当鸭子去了?下次是不是该当特工?每次问你你都胡诌,今天扯得更离谱,得,不愿说拉倒。” Jason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对了,前一段时间在马路上看到你前男友,他都有孩子了你知道吧?那孩子小肥猪似的。”
元凯纳闷:“我前男友多了,哪个?”
Jason愤恨道:“靠,你什麽人啊?就这么忘了?那个警察啊,我还为了你跑去他的婚礼上大闹特闹呢。”
元凯撇撇嘴,把胸口上的教师校徽扭下来塞进裤兜里,“没人叫你去闹,我都没把他当回事,你自作多情什么?小孩子家就是不懂事!”
Jason无语问苍天:当初是谁哭得悲伤欲绝啊?
元凯推推黑框眼睛,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贺卡,“喏,你好像是十一月生日吧?先送你了,不然到时又找不着你!你们小朋友最喜欢这种东西。”
“我不小了。”Jason拿过来,打开扫了眼,那贺卡上写的是“开学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Jason笑喷,问:“这是你叫熊男画给小学生们的吧?多余一张就送给我了?” “什么意思啊?我昨晚接到你的电话特地叫他画的!”元凯抢过贺卡,一看,气歪了鼻子:“操!这傻子!祝贺词不懂改一下啊?”
Jason忍笑看着他,“元老师,你的熊就是傻了点,其实还是很好用的,替我谢谢他。” 元凯龇牙,一副暗喜又嫌恶的神情。
Jason 酸溜溜的道:“好命也不要这么炫耀嘛,唉,同人不同命……”
“谁炫耀啦?一傻子我有什么好炫耀的?”元凯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发火了,“你才多大啊?给老子装深沉?每次见你都是怨天尤人的,像个男人吗?”
Jason赌气不说话。
元凯见他一脸消沉,便又放缓了语气:“小朋友,有爱就好好爱,好好珍惜身边的人,没爱一样过,不要一件事记恨一辈子。”
Jason的眼圈有点湿,点了一下头,他说:“当老师就是不一样,连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 元凯:“去你妈的。”
和元凯分开后,Jason把车开回彭爷府上,没有任何人敢动他一根汗毛。而他出了彭府,打个车到陵园,一路上目光呆滞。
找到条子龙的墓碑,他坐下来,笑道:“我没来得及给你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