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 第114章

作者:木苏里 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盛望这场出差提前结束了。

  他要应对的客户出了名的麻烦,本来预计要耗费一周,谁知碰上对方喜事临头,再加上盛望会说话,两天半就解决了所有要商谈的内容,买最快的航班到北京,他居然还踩上了这一年的尾巴。

  遗憾的是,他虽然赶上了跨年的时机,却没法约上赵曦和林北庭。因为组里接到消息就抢订了位置,借着跨年聚餐搞庆功宴,他是主角,跑都跑不掉。

  在这种场合,主角就是被坑的份,盛望当得不情不愿。他其实跟张朝学过一点技巧,明明是个五杯倒,却能应对大部分饭局。但公司聚餐不一样,因为他知道的技巧大家都知道,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以这天晚上,他是真的喝得有点多。以至于散场的时候,他在晃眼的灯光下盯着杯子里剩余的啤酒花,忽然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可能那个包厢的装饰色调跟“当年”烧烤店的那个包厢有点像,也可能他只是借着酒劲放肆地把自己沉浸在回忆里。

  他坐了好久好久,总觉得该有个什么人来领他回去。直到被人拍了拍肩,问:“给你叫了车,走得稳么?”

  他抬起头,看见问话的人是张朝,又有点失望地垂下了眼。

  “怎么了?还行么你?”张朝问他。

  就连问话声都像是泡在了酒沫里,模糊不清。盛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又不动了。过了好久他才抓着椅背站起来,拽着张朝说了几句糊话。

  酒劲太浓,具体说了什么他转头就忘,倒是站还站得直,乍一看也没有酒鬼的样子。他跟张朝打了声招呼,钻进了叫好的车里。

  城市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天南地北隔了数千里,到了夜里却变成了一个样。盛望靠着车窗,看着外面万家灯火,忽然想起附中到白马弄堂的那条路。

  他那时候也喜欢这样,斜靠在小陈叔叔的后座,余光里江添的手机屏幕忽明忽暗,他在灯火里打着盹儿。

  盛望没有睡实,酒意醺然的缘故,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究竟睡没睡。只知道手机一震他就条件反射睁开了眼。

  司机师傅看他坐直起来,苦笑着解释说:“这路可太堵了,昨儿个还没这样呢,今天真是赶上日子了。”

  盛望冲他囫囵点了个头,垂眼解了手机锁,发现多了个微信群。

  群是两三分钟前刚建的,拉人的是张朝,群名改成了xxx项目往来合作小组,他在里面简单寒暄了两句,提前祝了元旦快乐,好几个人冒头接了话。

  盛望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盯着群名看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江添参加的项目。而群里那些冒泡的人,都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江添的教授、博士同门、还有助手。

  他茫然片刻,终于在钝化的记忆里抠出了枝节。他在离开餐厅时,拽着张朝说他想和好了,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和,连话都找不到场合说。

  所以张朝拉了个群,带头说元旦快乐。

  盛望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说了一句元旦快乐。很快,后面又冒出来几个人,回应着他的话,但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江添。

  倒是第一个回应的人很奇怪,其他每个人都顶着备注名,唯独他没有。

  盛望皱着眉盯着那个微信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点开群成员核对了一遍,那天席上所有人都在,少了江添,多了这个。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人的头像其实也有猫,只不过一只封存在相框里,搁在书桌上,另一只趴在照片旁,因为缩成小图的缘故,没那么显眼。

  盛望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每一下都砸得极重。他顺着头像点进去,发现自己早已添加过对方。他又点进了聊天框,发现里面并非一片空白,而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相似的话。

  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给他发消息了,从年头到年尾,每个节日都有,一次都没有遗漏过。

  最近的一条在二十多天前,12月4日的零点,分秒不差。

  他说:生日快乐。

  盛望盯着屏幕,不敢抬头也不敢眨眼睛,就像当初在阳台上收到那本笔记。

  他对张朝说,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和好,连话都没有场合说。

  可是他现在才发现,他想和好的那个人其实很早就开了口,一个人说了好久。

  *

  江添接到电话的时候刚洗过澡,换了宽松的白色套头衫和灰色棉质长裤,这里的暖气很足,头发倒是干得很快。

  他看到来电人的时候愣了一下,立刻点了接通。

  没等他开口,盛望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你在学校吗?”

  “在。”江添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回了一句。

  下一秒,他便听到了对方那边传来的风声,他觉察到了什么,问道:“你在哪?”

  “我在往你那边走,但我不知道你住哪间。”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添已经换鞋下了楼。

  他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这座学校大得过分,有些地方灯火通明,有些地方却悄寂无声。

  这条路上就没什么人,偶尔有情侣经过带着切切的私语声。他零星数人的侧目中轻擦而过,在拐角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他弓着肩喘了几口气,然后抬头看向盛望。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高二的某一天。也是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也是这样穿过校园。他在喜欢的那个少年前面刹住脚步,说:“我现在在了。”

  这次江添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长大的少年就开了口。他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汽,依然被远处的路灯映得星亮。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说:“哥,我喝酒了。你还需要招领失物么?”

  江添抿唇缓着呼吸,胸口起伏。他抬手抹了一下盛望的眼尾,然后捏着对方的下巴吻过去。

第99章 融化

  盛望其实不会哭。

  每一次鼻尖发酸, 他都会睁大眼睛或者仰起头, 片刻之后多余的水汽就会洇下去, 他再飞快地眨上几下,那股劲便缓过去了。只有眼尾会泛起一抹红。

  江添见过他这样,也只见过他这样。很久以前听盛明阳提过一句, 说他儿子只要不哭都不是大事。看盛望的习惯,恐怕过了幼年期就再没有过“大事”,哪怕情绪到了极致也只会眼尾发红而已。

  但是这一次, 江添吻到盛望的眼睛, 却尝到了满唇咸涩。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弄丢过很多东西,“失去”体会过很多, “失而复得”还是第一次。

  原来这滋味是咸的、湿漉漉的、汹涌又酸涩。

  盛望脑中是空的,心口是满的。他被江添牵着, 稀里糊涂地跟着对方回到住处,上楼进屋。

  他被抵在门上, 几乎喘不过来气。

  江添看着冷淡,但他的吻却总是温柔的,当初即便带着少年期的青涩躁动, 也只是亲昵难耐而已。但今天不同, 他就像在确认某种存在一样,吻得很深很重。

  盛望一度觉得太久不做的事会不知从何下手,太久没见的人会变得无话可说。

  直到他微微让开毫厘,偏头喘了一口气,又如当年一样抓着江添的后颈追吻过去, 他才意识到,人的记忆远比他想象的牢固,心里的是,身体上的也是。

  就算他喝了酒、反应迟钝、不知所措,也会有肌肉记忆带着他像十七八岁时候一样,追逐回应着他喜欢的那个人,就像深入骨髓的本能。

  我的骨骼说,我还是爱你。

  “望仔。”江添微微分离开,眸光从半睁的眼里落下来,迷乱中透着微亮。他嗓音很低,响在安静的夜里,听得人心里酸软一片,“我们和好好不好?”

  年纪小的时候,他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总要等一等,自认为那是理智成熟。等出了乌托邦、等盛望想明白、等酒醒了、等长大了……

  后来他终于明白,世界总是在变,没人知道下一瞬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就像刚满18岁那年楼梯拐角的那句“晚点再说”,谁能想到他们一晚就晚了这么多年。

  他现在一秒都不想多等了。

  盛望愣了好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举止依然带着酒意,反应有点慢,又显得格外直白认真。他点完头后又垂了眼,透着一股懊丧:“但是我跟以前不太一样,很多人这么说。”

  他垂着的拇指捏着其他几根手指关节,又开始了无意识的小动作。他想说“你可以等一阵子再看”。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江添“嗯”了一声:“听说了,喜欢你的人比高中时候多很多。”

  盛望有点懵,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是平日清醒的状态下,他一定能立刻反应过来,江添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惜他现在还醉着,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

  直到江添又开口说:“那换我来追,你决定要不要答应。”

  “算了。”盛望泄气地说。他安静片刻,低低地咕哝道:“舍不得。”

  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分明跟十七八岁时候相差无几,让人无端想逗弄一下。但江添此时满是心疼,只是沉静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轻轻地啄着他的眼尾、脸颊、唇角。

  盛望被他弄得心痒难耐,又忍不住回应起来。

  *

  如果不是因为被某个毛茸茸的东西拱到腿,惊得盛望没站稳撞到了茶几一角,他们这会儿可能已经滚到沙发或者床上去了。

  肌肉记忆作祟,盛望亲着亲着就忍不住要去弄一下江添的喉结。以前是出于恶趣味和占有欲,想看他哥从冷冷淡淡的模样被他一点点逗到失控。现在……

  现在好像也是。

  那点少年期的使坏心思总在相似的情境下倏忽探出头来,根本用不着刻意去想。好像对着江添,他就能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摊开来。

  茶几是木质的,边角有点尖。江添其实买了一组硅胶包边,但这几天心思跟着某人飞去了广东,包装盒都还没拆。

  盛望小腿被蹭破了一道印,细细地渗着血,他卷了裤腿坐在沙发上,跟蹲在茶几上的罪魁祸首大眼瞪小眼。

  可能是猫的目光过于专注。盛望的神经在酒劲中挣扎了一下,感觉到了微妙的尴尬,于是他拽了个抱枕过来搂着,默默挡住了腰胯。

  这猫被江添惯得无法无天,哪儿都敢坐,还不怕生人。

  想到“生人”这个词,盛望有一点点不爽。江添去卧室找药膏,他趁着对方听不见,倾身向前,伏在抱枕上看着猫说:“你是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儿子么?”

  猫可能以为他要挠它,默默往后撤了脑袋。

  盛望又问:“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猫虎着脸瞪他,变成了飞机耳。

  盛望还想再开口,就见江添从卧室出来,手里拿了个小盒说:“是那只,不是胖是毛多。”

  他一出现,客厅里两个活物都消停了。猫瘫坐下来舔起了爪子,盛望搂着抱枕窝了回去。

  半晌,他老老实实地“噢”了一声。

  “别盘腿。”江添示意他把破了的那条腿放下,在盒里抽了张创口贴说:“刚住过来,没别的。”

  “我自己来。”盛望刚要伸手,就被江添让了过去。

  创口贴带着微微清苦的药味贴在了破口上,江添的指尖落在他小腿皮肤上,在创口贴边沿抹抹碰碰。盛望下意识收了一下腿,默默搂紧了抱枕。

  那猫不知是对药味好奇还是怎么,忽然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尖嗅了嗅他腿侧。

  “它这是在亲我么?”这猫毕竟是盛望当年费劲挑的,稍稍有点亲近的姿态,他就觉得真讨人喜欢。

  谁知他刚有点享受这种亲近,江添就泼了他一桶冷水:“不是,它在蹭鼻涕。”

  盛望:“???”

  放你的屁。

  盛望给了他一脚,不重,就像是伤腿来了个膝跳反应。

  踢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先愣了一下,抬眼却见江添站在那里收着创口贴盒,然后偏开头很低地笑了一声。

  盛望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雪地里长途跋涉的旅人,守着火堆坐了很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暖热。解冻从手脚末梢开始,血液活泛起来便淌满了四肢百骸。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自己都觉得已经面目全非了,却依然可以逗笑那个人,一如往昔。

  江添的声低笑就像一个开关。那之后,盛望忽然变得粘人起来,跟着他进出卧室和厨房,看着他冲泡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水,然后异常自觉地抓过来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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