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有雨
这样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比言喻自己笨拙的表现更有可信度,因为岑明止认识她太久了,足够信任她,知道她必然出于真心而非为了年假或是其他利益。
但相信很容易,岑明止本身也没有在质疑言喻的行径,他这样的人既然能够豁出脸面对谁死缠烂打,总不会是因为一时冲动或者对从前的愧疚。毕竟这两种感情都脆弱不经消磨,这么长的离别应该已经足够言喻冷静。
那么言喻为什么还要纠缠的理由其实也显而易见,岑明止即使变得迟钝,也不至于在言喻这里装聋作哑。言喻或许也对他有几分真心,无论是习惯依赖还是其他,这点真心让他开始寻求岑明止的谅解,想要获得亲密关系,通俗理解,也就是恋爱。他对岑明止说爱,即使那句话并不直接,但他说过。
可以接受吗?似乎没有必要。他们割裂得太久了,久到岑明止已经适应没有言喻的生活。他还是决定避开言喻,在言喻又一次在唐之清家的小区门口拦下他,坚持要送他去上班时。
他不上车,言喻就跟在打来的网约车后面,一路送他到公司门口,又在他下车时发来短信:中午可以一起吃饭吗?
岑明止没有回复,反倒是想起距离他和唐之清约定的一个月已经过去四分之三,之前易晟叫秘书给他安排的酒店房间一直续着,房卡就在他办公桌的抽屉里。如果要更彻底地避开言喻,也许他可以先搬过去,毕竟孟瑶还怀着孕,岑明止也不希望言喻的事情让她继续挂心。
他做好了决定,然而半小时后,言喻又发来一条信息:我在易晟办公室,跟他谈事情。
同时内线电话拨进来,刘秘书说:“岑总,董事长请您上去一趟,说有个合作案叫您一起看一下。”
岑明止:“……”
言喻在他们公司?
他上了楼,果然言喻坐在易晟的办公室里,刘秘书正在给他们倒茶,见他过来,连忙让出位置。
言喻坐在客座沙发上,岑明止迎着他的目光,对易晟点了一下头:“董事长。”
易晟笑道:“来,坐,今天这个案子是去年年底和言氏签的合同,马上就要开工,言总今天亲自过来确认最后一版设计稿,正好你也看看,以后好跟进。”
岑明止第一次听说这个项目,在易晟和他谈合同时早就把公司近几年的项目一一讲过,却竟然漏了这一个,总不可能是整理资料的人粗心大意,多半还是易晟的刻意。
他在言喻对面坐下,易晟拿着图纸亲自解释。涉及到一片写字楼的建工,易晟这个土木专业的总裁讲起专业知识来头头是道。岑明止近来接触得多,大多能听懂,偶尔抬头看一眼言喻,发现言喻竟然也一直跟着易晟的思路。
他能听懂,也能提出问题,问题也许不那么直切重点,但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外行。岑明止近来对言喻的意外真的很多,原来他可以在短短三年里,做到这种程度。
易晟说:“审核昨天已经跟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对过了,如果言总没什么其他问题,下午我就让他们把图纸发过去。”
言喻点了一下头,他在易晟面前时话不是很多,表情也显得比较冷淡。易晟按下内线电话,笑道:“那就先这样?中午我还有事,就不留言总吃午饭了,我让小刘送你下去,明止留下吧,我们还有点事要谈。”
小刘立刻来了,要给言喻引路,岑明止也起来送,言喻走前看了他一眼,目光说复杂不至于,但也包含了很多东西。
岑明止以为他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他穿上外套,跟着小刘出了门。
“抱歉。”言喻走后,易晟说:“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个合作,是我有顾虑。”
岑明止回头看他。
“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从言喻那里辞职出国。”易晟歉意道:“以为你们已经闹僵了,如果知道我们跟言氏还有合作项目,怕你不会松口答应我。”
“……”岑明止问:“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个项目交给我?”
“言喻主动提的,说你跟他们熟悉,合作起来比较方便。”易晟笑了笑,道:“这个项目合适你练手,还是说你不想做?如果不想的话,我找别人接手。”
岑明止察觉到他的意味深长,顿时有些无话可说,连带着方才搬去酒店暂住的冲动也一起消失了。平心而论,他对易晟的印象不错,但此刻他又意识到,易晟是一位专业的商人,不至于唯利是图,但送到眼前的利益他不会拒绝。。
“我会跟进的。”岑明止答应了,又提起另一件事:“C市那边的地基材料出了一点问题,明天我过去一趟吧。”
易晟已经收到这个消息,只是还没有决定好派谁去处理,岑明止主动提出,倒省却他一桩安排,于是点头:“让采购部门的主管跟你一起去,小刘会帮你们订机票。下午就给你放假吧,早点回去收拾行李。”
一共也不过去几天,哪来什么行李好收,岑明止离开他的办公室,本打算等小刘回来订票,却见本本该已经下楼的言喻竟然在门外正对的会议室里坐着,而本该送他下楼的小刘站在玻璃门外,握着手机啪啪打字。
岑明止走过去,问他:“言总没走吗?”
“啊,您出来了……”小刘立刻熄灭手机,抬手抓了抓头发:“他说跟岑经理约了午饭,要等您一起。”
他动作很快,但岑明止还是看到了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头像,是易晟的微信。
他们在说什么?是刚才的事情,还是言喻没有走?岑明止疲于探究,而言喻已经看到了他,迅速起身,从会议室里推门出来,冲他一笑:“谈完了?去吃饭吧。”
他今天穿得比前几日正式一些,黑色的高领外头套了件蓝竖纹的绸衬衫,西装口袋里叠了同色的方巾。撇去其他,这幅皮囊足以令所有人心动,尤其当他低下头用专注的目光注视,大约也没有谁还能够拒绝他。
岑明止从前不能,如今可以,却碍于小刘在旁,不好驳他的面子。言喻大约也是算准了他这点心软,才会堂而皇之地堵在这里。
岑明止和他并肩,在小刘探究的目光下上了电梯。言喻主动按了地下车库的楼层,从电梯门的倒影上看身后的岑明止,他穿一身西装,笔直站着,镜片后的眼睛半垂,好像这片空间里没有一个多余的言喻,只有他和自己的倒影。
“想吃什么?”言喻盯着他,没话找话。
“言总定吧。”
即使是这样的问题,岑明止也答不出最敷衍的“随便”,只是“言总”这个称呼还是让言喻感到挫败。细枝末节的目光和言语都是岑明止对他的抗拒,然而除了死缠烂打,言喻想不出其他办法。
岑明止树起的高墙坚硬冷酷、无懈可击。夹的菜可以不吃,倒的水也从头未动,一顿饭吃到尾声仍然没有进展。言喻只是去厕所洗把脸的时间,回到座位上竟然发现岑明止已经买了单,写着金额的收据被服务员夹在皮本子里送来,轻飘飘的纸张像扇在言喻脸上。
他站起来要走,言喻抓住了他的手:“岑明止,你就这么不愿意吗?”
“……”岑明止看了旁边的服务员一眼:“去车上说吧。”
言喻强迫自己冷静,拉着他的手腕从餐厅离开,岑明止也许是怕他爆发,一路都没有反抗。
他们坐回车里,言喻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从扣着岑明止的手腕,变成把岑明止有点凉的手用力包在掌心里。
岑明止以为他会发怒,但他没有,那些微的凉意贴着掌心爬进血管流入心脏,让言喻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交握的手渐渐变成一样的温度,言喻低声道:“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我请也是一样的。”岑明止平视前方,热门商场的停车库,时不时有行人从挡风玻璃外路过,但没有一个人会察觉到这个小小的车厢里压抑的痛苦感情。
“不一样。”言喻转过头望着他,拉起他的手凑在唇边,岑明止感觉到他浑身轻微的战栗,全都化成一个轻到几乎没有触觉的吻,落在他的指背上:“我想对你好一点。”
他在重逢以后总是容易激动,但又会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他好像学会了克制情绪,至少在岑明止面前,可以把那些冲动和莽撞全都隐藏。
岑明止的指尖动了动,想要把手抽回来,言喻察觉到,包裹他的手掌立刻收拢得更紧。他又一次低头,亲吻岑明止的手背,闭着眼睛,表情认真又虔诚,嘴唇落下去的一瞬间,他在方才爆发出来的那些外露的冲动和崩溃已经全部收敛,像退潮一样落下,只剩唇和皮肤相触的温热,烫得岑明止手背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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