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 第12章

作者:春日负暄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近代现代

李鹤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

从小到大,李鹤就没瞒过什么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李明泽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压着桌子不松手,直勾勾地看着李鹤的眼睛。李鹤索性站起来,往外走。

“那你收吧,我去台球厅了。”

李鹤一路下楼,今天李德业不在,那中年胖子不在。李鹤下楼的时候顺手推了推李德业的房门,没锁,床头的小抽屉依然锁着,一如既往。李明泽下周就新生报到了,一切都不要出岔子才行。

他刚刚突然间从脑海的深处将那段过去已久的记忆揪出来,怪不得李明泽没印象,因为他那时候真的太小了。

又多了一件事情要想,李鹤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杆把白球打进洞里,幸好时间早没客人,不然要让人笑话了。他叹了口气,将球杆靠在墙边,这时候韦正才匆匆赶过来,百分之两百迟到了。

李鹤正要说话,韦正行云流水地从冰柜里拿了一罐可乐当封口费。

“请你。”

李鹤把入洞的白球掏出来,重新摆好,“啪”一声单手开了易拉罐,问道:“干嘛去了?”

“刚送外卖去了,那**非说自己不吃香菜,问我为啥加了香菜,我他妈哪知道,又不是我煮的。”韦正趴在吧台那儿,嘟哝道,“睡会儿,有人来了叫我。”

他几乎秒睡,李鹤也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打好几份工,不秒睡才怪。两个人虽然不说是很亲近的朋友,但也算认识多年,李鹤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他,是不是缺钱,自己虽然不多,但能借他一些救急。

那时候韦正并没有答应他,只是说,谁不缺钱,大家都缺钱,钱多又不咬手,越多越好。

隐约听说过他家里有个生病的爹还是妈来着,也不确实,但既然他不愿意说,李鹤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不再问了,谁家里没本难念的经呢,李鹤自己家里就够让**心的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李明泽已经睡了,台灯扭暗了一半,留着给他。李鹤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怕李明泽还要追着问。

第二天一早,李鹤还睡着,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李明泽正在换衣服,正要出去的样子,他没睡醒,哑着嗓子问了句:“去哪儿,今天不是不家教嘛......”

“小孩子家的事儿,你别管那么多。”

李鹤还没反应过来,李明泽就已经把门关上走了。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行啊,李小明造反了。

李鹤摔回到床上,大字型躺着,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几天,李明泽与平常无异,该说说该笑笑,该吃吃该睡睡,就是行踪不定,说出门就出门,李鹤问起来,就用那句“小孩子家”来搪塞他,十二万分的记仇。老招数,但对李鹤就是管用,他这些年来都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小鸡行踪不定,他跟猫爪挠心似的。

但他知道这是李明泽故意套他呢,就强忍着不理会,直到一天晚上,都大晚上十一点了,李明泽还说要出门去,李鹤忍不住又问他去哪儿。

李明泽靠在门边,板着脸说道:“小孩子家的事儿,你别管这么多。”

李鹤被他噎得一怔,一拍桌站起来,有点生气了,说道:“你造反呢,闹别扭也有个限度吧。”

李明泽只是不说话,抱着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转身就要下楼。

“站住!”李鹤烦躁地挠挠头,“我他妈服了你了,倔得跟头牛似得......”

李明泽从善如流地转回来,坐在床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李鹤不由得问他:“说之前,先问问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李明泽双手撑着床沿,眨巴了下眼睛,说道:“哪儿也不去,骗你的,不出门。”

李鹤:“......”

李明泽说道:“这下可以说了吧,是谁?”

第十二章

李鹤真正记起那个中年胖子,是因为他后脖子那块红色胎记,在松垮的皮肉上特别显眼。那时候就是这个胖子,抱来吃了药昏睡的李明泽,抱来一个个小孩子,又转手卖出去,是当年把李明泽拐来的那个人贩子。

天边一声闷雷,没一会儿,棚屋的铁皮天花板就被初夏的雨滴砸得劈啪响。

李鹤顺手抓起桌上一个打火机,他甚少抽烟,怕呛着了李明泽,只偶尔偶尔会抽一根,他将打火机打亮了又松手,打亮了又松手,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亮了又灭。他说道:“这胖子前两年借了我一点钱,说是救急,说得那个惨,后来人都没影了。我想教训他来着,但好像他和李德业有点关系,不知道怎么下手。”

这理由编得蹩脚,李鹤是个穷鬼,谁能从他手里借到钱。

李鹤把有点发烫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拍,状似坦荡地看进李明泽的眼睛里:“就是这样。”

李明泽只不说话,瞳仁黑漆漆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眉头微微皱起来。李鹤把房间的灯“啪”一声摁灭了,说道:“不说了,这里面没你的事儿,睡觉。”

李明泽:“哥......”

李鹤把自己摔到床上,床发出了危险的“嘎吱”声,他翻了个身朝墙,没好气地说道:“小孩子家家别管这么多,你要不睡就出门去吧。”

屋子里一阵沉默,李鹤睁着眼瞪着墙,听到李明泽一声不吭地换睡衣,沉默地躺到床上。

下雨了,屋子里的闷气一下去去掉了不少,带着水汽的凉风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李鹤心里却躁得慌,他想,李明泽被拐时还那么小,十多年过去了,这是他最接近自己真正身世的一次,说不定抓住了这个线头,就能顺藤摸瓜把亲生父母找到,他有机会开始新生活,回归正轨,拨乱反正,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李鹤也曾经在好久之前问过李明泽,还记不记得亲生父母了。

被拐时太小了,李明泽的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妈妈姓张,家里有两层,院子里有棵会开花的树,开出来的花是白色和黄色的,香喷喷,在卧室里,只要一开窗就能闻到花香,再多的就不记得了。

后来,两人再也没谈论过相关的话题,而这个人贩子的出现,就像平地响起的炸雷,将会把他们的生活炸得一震。

李鹤翻了个身,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床已经很挤了,平躺着的时候肩膀挤着肩膀,李鹤老想着再过一段时间,李明泽去读高中住校了,他能一个人大字型睡了。李鹤没睡着,按理来说,找到了人贩子,应该是个好消息,但他心里却并不高兴。

他担心,担心的不是帮助李明泽寻亲过程中的可能会遇到的艰辛和困难,他可耻地在想,万一,万分之一的机会,李明泽找到了亲生父母,这条脏污的小巷,这个简陋的小棚屋,这张狭窄的小床,就只剩下他李鹤一个人了。

他知道李明泽也没睡着,虽然两个人都一动不动了,但俩人一起睡了这么多年,听呼吸声就知道彼此睡着了没有。李明泽努力摒弃自己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迫自己数羊,迷迷糊糊地听着雨声入睡。

第二天一早,李鹤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了,李明泽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他今天要去家教。可能是出于对自己那么一丁点可耻想法的惭愧,李鹤揉了揉眼睛,把起床气甩到一边,用那种特别积极向上,特别情绪高昂的语气跟李明泽问了句“早上好”。

李明泽正在往自己的书包里塞家教要用的书,只应了一声“嗯”。

李鹤知道他在闹别扭,自顾自地说道:“今天还会下雨,记得带伞......”

李明泽又“嗯”了一声,留下一句“哥我走了”,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