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第5章

作者:不是知更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谁的短信?”许绵秋来了一会儿,见裴序始终忙着折腾手机,便没好气地用浸了碘伏的棉签压了压他额头的创口。

“诈骗短信。”裴序说,像没痛感一般面不改色地接过棉签。

许绵秋懒得追究,给他手背涂了一遍药,随后点烟抽起来,“听说你跟张哥的人动手了。”

“嗯。”裴序从她手里的烟盒中拿了一根,衔在嘴里,握着她的手腕,借她没合上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道,“他今天绑了我妹。”

许绵秋动作一顿,她自己也有个妹妹,对此类威胁格外能感同身受,“为什么?”

“裴曼欠了钱。”裴序靠在粗糙的沙发靠背上,呼吸很轻,用力将所有的尼古丁沉入身体麻痹神经,“赌债。想让我妹去卖卵。”

“真够体贴的,倒是没逼良为娼。”许绵秋露出一个十分嘲讽的微笑,踢掉高跟鞋,缩在沙发一边,头倒在沙发靠背上,“又欠了多少?”

她抱着膝盖,裙摆将将盖过脚背,整个人泡在脑后那盏积满灰尘的灯散出来的微弱光芒中,熬了半夜的妆有些花。

裴序缓缓吐出烟圈,抬手比了个数字。

他手上的碘伏涂得过多,随着动作汇聚成一小股,像污水般在光洁的手背上流动。许绵秋陪他抽了会儿烟,拨着头发道,“姓张的怎么说?”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裴序略斜着下巴,含着滤嘴的嘴唇上还有细小的血丝。

“欠债还钱。”他说。

“那么多你怎么还?”许绵秋知道他的钱除了填日常开销之外不剩多少,追问道。

“借。”裴序像是很平静地接受着自己要填裴曼这个无底洞的命运安排,“我无所谓,荔荔不能有事。”

第4章 虽然不言不语(1)

沈耀辉于第二天清晨的七点四十分抵达别墅。

他进门前二十分钟,佣人已从保安处得知小少爷昨晚回家的讯息,毕恭毕敬地先来敲了沈渝修的门,提醒他洗漱换装。

八点,沈家的三位主人同时出现在餐厅。沈渝修走下楼梯,右手处理着自己左手袖扣,得体地向父母问好,“爸妈,早。”

“早。”沈耀辉翻了一页报纸,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沈渝修走到沈耀辉左侧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家里的新厨娘送上准备好的餐点,善意地笑着说,“咖啡是现磨的,小少爷回来,夫人特别选了很久的豆子呢。”

沈渝修叩在杯沿的手一停,觉得这位新帮佣确实是不大了解主人的喜好,因为苏渝的心思从来与这种母性关怀是搭不上边的。

他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配合地夸奖坐在对面的母亲,“妈做手冲越来越厉害了。”

苏渝抬脸一笑,眼角的鱼尾纹浅浅皱起,未对沈渝修的话做出任何直接的回应,又别开头,稍长的裸色指甲在手机屏幕上发出嗒嗒的细小敲击声,正同几个朋友约上午的SPA和下午的牌局。

“大清早的忙活,辛苦你了。”沈耀辉放下报纸,自顾吃着烟熏培根。说罢,他吩咐起沈渝修,“吃完早饭跟我一起去工厂看看,再去新划建大桥的那块地走走。”

“是。”沈渝修点点头,“对了,老城另一块地的标书已经做完了,让人去公司取?”

“不必了,今天去趟公司。”

“好。”沈渝修同父亲交流完工作,低头吃了几口早餐。他只睡了一两个小时,胃口不好,又不太想被追问,就勉强多咽了点食物。

“打牌注意时间,早点回来。”沈耀辉临出门前交代妻子,“晚餐准备得丰盛点。”

“有客人?”苏渝整理着自己的手包,头也不抬地问。

沈渝修站在沈耀辉身边,见他微妙地瞥了自己一地做出体谅的表情。沈耀辉这才轻咳一声,有些不悦地说,“你忘了?今天是儿子的生日。”

苏渝正忙着抚平自己大衣衣摆的褶皱,听见这话,背影僵了两秒。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挂着浅笑,她走上前拥抱沈渝修,拍着他的脊背说,“儿子生日快乐,晚上早点回家。”

沈渝修抬起手,动作配合得稍慢,但还算圆满,“谢谢妈。”

微妙的气氛就此松弛些许,沈耀辉在一旁静静等两人结束拥抱,发话道,“渝修,出去叫小王把车开过来。”

沈渝修颔首,默不作声地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司机早将车开到了别墅的楼梯下。沈渝修站在门口,面色冷淡地望着一片枫树组成的棕灰色林带随着山丘起伏,最终隐没于遥远海面形成的一痕灰色里。他听见室内隐约传来几声斥责,并逐渐低下去。

只有沈耀辉的声音。苏渝是不会和沈耀辉争执的,沈渝修确信。

少时,模样体面的沈耀辉打开门,信步走过来,“车备好了?”

“嗯。”沈渝修顺从地回答着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让开一个身位,落后沈耀辉半步走下阶梯,坐进车内。

车子缓缓发动,驶出漆得发亮的黑色栅门。沈渝修扫了两眼后视镜,发现苏渝换了一身纯黑的套装,戴好墨镜,坐进了刚停到门口的另一部车里。

“你妈这两年记性越来越差了。”沈耀辉摘下眼镜,按着眉心说,“连儿子生日也能忘。”

沈渝修懒得和心知肚明的父亲继续谈这个话题,笑笑没答话,道,“先去公司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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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十点对上夜班的人而言不是该起床的时间,但裴序今天有两个约,很早便爬了起来,裹着仅剩的一件厚外套离开空荡荡的家,绕到老城区南部靠近市中心的那一带。

那有条纵贯整个A市的河,最近正在规划建设一座新的大桥,工地已经圈起来,来来往往的运载车弄得道路尘土飞扬,天都比别处灰蒙几分。裴序熟门熟路地钻进工地隔壁满是五金店和修理厂的老街,走到中段才停住脚步,敲了两下只留着条缝的铝合金卷帘门。

“谁?”

“裴序。找姜哥。”

他答完话,片刻,门内响起人趿拉塑料拖鞋走动的声音,随后卷帘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哗啦声,被人一把抬起半人高的高度。门内叼着烟的人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不耐烦地嘀咕道,“大清早的……姜哥让你进来说。”

裴序灵活地一躬身,进了这间还没开张营业的小配件厂。前屋没有窗户,不开门时仅靠两盏被机油熏得发黑的灯照明,地上横七竖八放着一些配件和工具,空气里充斥着机油与啤酒味道,不太好闻。他绕过那张车床,踏着勉强容两人通过的铁制楼梯上楼,见到仰躺在沙发上的人,低头问了声好,“姜哥。”

姜哥手里捏着一只啤酒罐,打着哈欠接过裴序递来的烟,“来得还挺早。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