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第66章

作者:不是知更 标签: 年下 近代现代

秘书一愣,委婉提醒他今天所剩的航班时间不太好,建议订明早起飞的一班。

然而沈耀辉十分雷厉风行,交代他订好今天的机票酒店后,亲自联系了沈渝修的工作助理。吩咐对方转达沈渝修,公务结束,必须在酒店等着自己。

“我爸要来?”沈渝修正在参加合作商的聚会,收到这个消息微有讶异,“他说了是什么事吗?”

“沈董没提。”助理附在他耳边说,“听着有些着急,是不是跟哪家的合作出问题了。”

沈渝修一头雾水,在脑内挨个理了一遍今天酒桌上的这些合作商,没找出什么需要劳动沈耀辉自己来谈的事,“可能是别的事。晚点儿的那个局你替我推了,叫车在楼下等,我早点回酒店。”

“好的。”

惦记着要见沈耀辉,沈渝修尽力躲了酒。但应酬难推,等能抽身返回时,多少积了些醉意。他一路昏昏沉沉地阖眼休息,抵达所住的楼层,才拿出房卡,打着呵欠朝房间走。

酒店内饰的灯光在夜晚更显暗沉,深红织花的地毯踩上去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整条走廊因而格外幽静。沈渝修眼睛微眯,边走边隐约瞟见自己房间门口站了一个脸熟的男人。

对方看他出现,微微一笑,伸出小臂,作势要推他往斜对面的房间去,“沈总,沈董已经到了。”

沈渝修一怔,酒意即刻散了不少,看向那间虚掩的套房大门。

套房内的灯几乎全开着,一踏进去,沈渝修便被晃得有些难受。他向里走了几步,望见沈耀辉坐在摊了一些资料的办公桌后,便站直身体,规规矩矩地低声道,“爸?”

沈耀辉抬起头,目光如炬,锐利得让沈渝修瞬间醒了神。

“坐,有事跟你谈。”

第58章 遗传(3)

沈渝修依言坐下了。

那把沙发椅被他拉得距离办公桌略远,维持着将将能看清桌上资料的距离。

从上次的公寓谈话后,他对沈耀辉有种难以形容的敬畏和防备,他知道沈耀辉是有意为之,暗暗向他警告。而这份警告也确实如期发挥作用,沈渝修此刻后背凉意蔓生,惴惴不安地半低着头道,“爸,您有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小半分钟的纸张摩擦声,沈耀辉戴着眼镜,再次确认一遍那些文件后,将它们向前一推,“你看一看。”

沈渝修先用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父亲,而后才将注意力转到那些文件上,身体略向前倾,发现是一份股权转让书,以及几处房产基金投资相关的合同。

“爸,您这是?”

沈耀辉很早就准备过遗产捐赠的相关手续,和沈家来往密切的大都有所耳闻。做慈善不算什么稀奇事,A市政商圈能叫得上号的人家大部分还兼着各种慈善协会的头衔。可做慈善做到把遗产全捐赠的毕竟不多,旁人不了解,权当是沈耀辉勉励儿子,又有善心,一度传了好一阵美名。

但沈渝修自己,倒能猜出一些关窍。说好听点这叫广结善缘,说难听点,无非是认为,既然都是给外人,就不必让他这个有名无实的儿子白拣便宜。

沈渝修看不明白,沈耀辉现在这番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签完字,7%的集团股份和这些财产就都是你的。”沈耀辉摘下眼镜,指节刮着眼眶道,“哦,对了,你在B市办的那个小公司……去年挪了点儿分公司账上的钱是吧。”

沈渝修尚未反应过来沈耀辉是真的在向他大方赠与股份,又听见关于B市公司的财务事宜,不禁紧张得心脏重重一跳。

“那笔钱上个月收回来一半?”沈耀辉随意地挥挥手道,“剩下的就算了,当是给你注资吧。”

沈渝修坐在浅咖色的皮质沙发椅里发愣,下意识地抓紧扶手,往后靠了靠。

沈耀辉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他头顶正有一盏内嵌的射灯,冷白的光从头顶落下,眼镜和额头共同制造了一片眼部的阴影。他锋利的眼神就藏在这片阴影中,令沈渝修几乎要生出一丝恐惧。

隔了小半分钟,沈渝修动动嘴唇,轻声道,“爸,您不用这样。”

他直觉沈耀辉并非善心大发。他们这样分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面前散乱着一堆筹码,更像谈判,而非一个父亲要给孩子弥补些许关爱和支持。

沈渝修不清楚沈耀辉想用这些换取什么,但隐约能猜到那应该是个过度昂贵的、他不愿失去的东西,便迅速开口回避道,“我不需要这些,分公司挪走的钱……您大概也查到了,我是拿去应急的。”

他咬咬牙,保证道,“年末我会尽力填平。”

这些回应完全出乎沈耀辉意料之外,他额前挤出几道深深的抬头纹,耸着眉头,问道,“这么多你还不满意?”

“不是。”沈渝修更坚定了一些,“爸,我说了,我不需要。”

沈耀辉矫饰的和颜悦色终于完全褪去。他沉吟着,将随身携带的那只钢笔拆拆合合几下,等笔帽再一次与笔尖发出咔哒的嵌合声时,说:“最近集团会进个人,我交代了老方亲自带他。”

方副总是沈耀辉近些年很信赖的一位得力悍将,鲜少干这些提携人的活儿。沈渝修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道,“谁?”

沈耀辉稳健地放下钢笔,背过身对着落地窗,向外眺望片刻,道,“我和你妈的亲生儿子。以前出了点小意外,这两天刚找回来。”

沈渝修愣愣地睁大眼睛,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却又清楚沈耀辉讲出来的,必定是经过反复检验的事实,失语一会儿,才小声问,“……亲生儿子?”

他起伏不定的心略感安定,拼命安慰自己,原来如此,原来这样。找回了亲生儿子,当然要替他铺路接班。慈善的话放出去了,也总要找个名头圆回来。

顶几天贪心的名声而已。沈渝修自嘲地想,沈耀辉给的条件堪称优渥,所以不算什么。

“对了。”沈耀辉半侧过身,眼神像是由于窗外蓝色景观灯光的渲染而显得疏远冷漠,“领养你回来的时候,他刚出生没多久。算起来比你小一两岁,应该叫你一声哥。”

“人你也是见过的。”他用正脸对着沈渝修,近似俯视地看着他说,“他叫裴序。”

裴序。

沈渝修感觉脑后像是“砰”的一声,被什么重物击打一般,浑身的血液因为应激而骤然涌上大脑,身体其他各处都被抽走了热源,冰得如坠深渊。

但他只不过是摔到了沙发椅的靠背上,后脑轻轻磕碰了沙发椅未作全包处理的木质边缘,理应不算疼。

然而沈渝修觉得自己像块被打穿的玻璃,裂纹正从某一个孔缝延伸出无数分支,迅速扩大,就要碎裂成一颗一颗细小晶莹的渣滓。

沈耀辉仍在说着什么,像是一些陈述,描绘这个儿子得来不易,以及他们夫妇的满心期盼,“我和你妈本来以为这辈子命里没有儿女缘,能找到他,很不容易……我们现在别无所求,只要他能走正路,过得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了。”

沈渝修的躯体和意识仿佛有些脱节了,听到的都是很零碎的字句。他眼中空蒙,呆滞地望着面前的人,一时觉得非常想要逃离。

“等他下周开始进公司,你也要好好帮他。”沈耀辉说,“我和你妈亏欠他太多,我们留了一些给你,公司就算作给他的补偿。”

沈耀辉说着,点点桌上的那些文件道,“你不愿意帮他也可以,这些东西够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他坐回沈渝修的面前,于这晚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渝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我们不会干预。但你要保证,不能带进家里,更不能和你弟弟搅合到一起,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