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什么文化的承载、人文的底蕴, 说到底收藏品也是商品, 无非是升值贬值的问题。乔佚来这一招确实让乔菱意外,釜底抽薪,断了她的财路。
几年前把这野种扔到养珠厂去,没过多久所有老员工闹罢工, 没想到他竟然能坚持到今天,还弄得风生水起。乔菱这顿饭吃得三心二意, 要是古董不能动了, 那就只能打珍珠的主意,把这小子赶走。反正厂子是自己家的。
这顿饭乔一安吃得好开心,无牙仔给自己4颗鸡蛋, 大熊猫抱着自己,还剥了鸡蛋壳。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坐不久就要累,每次坐在爸爸腿上都拼命往后靠。今天坐在大熊猫身上,自己总靠着他, 会不会累着他啊?
这么想着,乔一安开始往前挪屁股, 躲开大人的怀抱,显得自己是一个能坐好久的小忍仁。可坐着坐着他还是累了, 恹恹地往后碰了一下, 再快快坐直。
突然,大人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 把他往后压了压。这下全靠住啦,乔一安稍稍抬脸,看到的是大熊猫好浓密好浓密的眼睫毛,和眼睛旁边荡来荡去的长头发。
吃完饭,律师还没来,两个孩子围着大碗喂小鱼,沈欲在旁边看着,提醒他们别喂太多,屁股被人捏了一把。
“你干什么?”他拍开小乔的手,瞪他。没规矩,敢掐你哥的屁股了。
“叫你啊,你眼里就只有小的。”乔佚吊儿郎当地叼着皮筋,“帮我扎一下。”
沈欲只好接过皮筋。小乔的头发比自己的柔顺些,更软,以前就是因为发质太软总是立不起来,这小子才涂发蜡。装逼装到头发尖。
“你以前为什么染金色?”沈欲忍不住问。
乔佚闭着眼如同享受按摩。“小时候不喜欢自己的黑头发,不好看,想着自己要是有一头金发会不会好一些。你喜欢哪个?”
“都行。”沈欲想象了一下。金色,应该是很漂亮的颜色。
“那我以后剪短了染回去?”乔佚稍稍回头。
“别动,还没扎完呢。”沈欲扎头发技术不好,“还是算了吧,你剪短发再染成金色,显小,怎么当孩子的爸?而且……你一显小,就显得我年龄大了,不行,我不同意。这个逼不能都让你一个人装。”
“嘶……轻点。”乔佚被扯疼了,“你别老想着年龄,就比我大两岁。”
“大两岁也是大,老实点。”沈欲觉得没扎好,拆开重新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他们欺负你?”
乔佚看向远处喂鱼的孩子,摇了摇头。
“到底因为什么?”沈欲更好奇了。
“因为,因为一颗珍珠。”乔佚说,“这件事要从你跑了之后开始……”
“这事能不能不提?”沈欲将他打断。
“不能,你自己跑了还不让我提,沈哥你讲讲道理。”乔佚偏偏要说,“你跑了之后我就回家了,没多久我父亲去世,还给我留下一笔钱。我以为给完我这笔钱,他们就会把我轰出去,可是没有,刘秋曼,也就是我父亲的原配,她居然同意我留下来。”
“她同意?”沈欲不太懂。
“我当时也不相信,后来发现,她确实没有针对我的意思。”乔佚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她,“她还带着我去各种场合,说我见过的世面太少。”
沈欲静静聆听,那时小乔确实没见过什么。可刘秋曼这样对他真的是好意么?不见得。
伤害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最能伤害一个人自尊心的方法,就是让他自惭形秽。这滋味沈欲尝过,羞耻心能杀死人。
“可是我见过的世面越多,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见过。”乔佚说起来小心翼翼,“一开始我什么都不怕,慢慢我就怕了。我觉得自己和别人差很多,他们随便说出来的事,我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感受。刘秋曼做珠宝生意,带我去拍卖,我第一次当举牌手,可是报出来的价格让全场人笑话。”
“为什么?”
乔佚把最深处的回忆捞上来。“因为我太紧张了,没听到起拍价。我报了一个自己觉得好多钱好多钱的数字,可那个数字在真正的收藏家面前可笑到可怜。别人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别人懂的常识我都不懂。我拼命学拼命学,可还是差一大截。”
沈欲找不到合适的安抚方法,但这感觉他懂。
“爆发的契机是一颗珍珠。”乔佚很乖地等着沈欲摸他头顶,“她的公司搞珠宝展览,带我去见世面。她让我帮她拿一颗珍珠,我就拿了。然后我听到全场倒吸凉气的声音,你懂么?就是……所有人都看着你犯错,又不告诉你到底哪里错。”
“我懂。”沈欲收紧手指,“你拿错了?”
“没有。”乔佚垂着眼睛,“我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很多,可是没有人教过我,拿收藏级别的珍珠需要带手套。珍珠表面会被汗水破坏,这么简单的道理,乔翘和乔楚那么小都明白,可是没有人提醒过我。我总是不断犯错,不断犯错,然后犯了一个入门收藏都不会犯的错误。”
沈欲扣住了他的肩,好怕小乔在忍眼泪。
“所有人都看着我,他们没有说话可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是私生子,永远学不会这些,200万的珠宝我叫出来的起拍价是20万,收藏级的珠宝我用手拿。”乔佚摇了摇头,“后来我告诉他们,我的手被烧了,开始戴手套。我不给他们笑话我的机会了。”
“为了提醒自己?”沈欲不由自主地摸左腕,他也干过这种事。
“提醒,也是和自己赌一口气。”乔佚同样在摸手,“我不会是永远没见过世面的孤儿,我可以忍。我可以从头开始学中文,写汉字,学当收藏家的儿子,做他们做不出来的东西。我不可能永远被人看不起。”
沈欲听愣了,就因为争一口气小乔就戴了这么久的手套,就因为碰错了一颗珍珠,小乔宁愿什么都不碰。
“那天在医院,我摘了手套,我大哥大姐根本没多惊讶。他们知道我的手根本就没事,是因为刘秋曼,我不敢露出来。她瞧不起我,我记住了。”乔佚如释重负,镜子里的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不是从前皮毛不懂的少年。
不用再依赖身外之物去虚张声势,曾经他也以为自己染一头金发就能活得更有底气。但底气这个词不是单靠想象才有,从无到有,慢慢积累。
“沈哥?”乔佚说完了,转过去看沈欲脸色很奇怪,“是不是后悔当年扔了我?”
“嗯。”沈欲又被猜中。他大错特错,以为小乔和自己不一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像成这样,也有出身带来的自卑。
时间让他们相遇又让他们分开,但最终没有亏待他们,山里和雪里的孩子都长大了。
律师赶在中午之前到来,小乔单独去接待,沈欲带着两个孩子等他。原以为要谈好久,没想到意外得快,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那就走吧,沈欲不喜欢这里。下楼时他才问:“怎么谈这么快?律师不应该调查一下么?”
“我也没想到这么快。”乔佚抱着悟空,“律师说,我父亲去世之前已经和他交代过了,而且公证书和视频留下了两份,他手里也有。也就是说律师一早知道我会来拿钥匙,但是他必须保密。”
沈正悟听不懂大人的话,玩儿着手里一串钥匙。沈欲小心地捧着盛满水的大碗,果然小乔的父亲是老狐狸,不会只相信一个人。如果苗苗没有来找小乔,律师手里也有证据。
“大熊猫,你看我的小鱼漂亮吗?”乔一安捏了捏沈欲的手。
“漂亮,等回了家给它们换大鱼缸。”沈欲拉住他,可没走几步安安便挣脱了,跑到前面。
“奶奶!”乔一安蹦蹦跳跳,扑进一个女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