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黑头发听话地捆在皮筋里,后脑勺发际线十分整齐,没有多余的碎发。
张晓看着那一截脖子的弧度,要不是小马哥太高冷真想摸一摸。皮肤好薄,隆椎好明显。
突然有一只手扫了沈欲的头发。“呦,梳小辫儿啊,男的女的?”
沈欲抬起脸,指节弯曲地勾住老雷的包,很怂地让道。“男的。”
“男的?”那人还想伸手,但后面浓眉大眼的小伙子面相不善,“吃碗牛杂还戴劳力士,妈的,挺讲究。”
沈欲笑笑。“大哥,表是假的,我带我弟赶火车。”
那帮人又骂几句,张晓迷茫又气愤。这就是老板要找的人?慢吞吞,丝毫没有杀气。
他刚看完几部武侠电影,绝顶高手都有杀气。他最崇拜的骨头哥,杀气最浓,瞪人的时候天上下刀子。
离开是非之地,沈欲把包还给老雷。“快走吧,我干活了。”
拳场的地理位置相当好,在超豪华商务楼的顶层,明面是拳击俱乐部,暗地里是花钱看人打架的黑市。老雷朝顶楼看了看,自己这一走,归期渺茫。
舍不下这帮兄弟。拳场不少人受过小马哥的恩惠,他才是他们的老大。
小马哥拳商很高,不壮,薄韧的身体打乌克兰人却游刃有余。他替小弟们解决应付不了的对手,对战时偷偷手下留情,伤了他们还给补贴。签过生死状,一次又一次被对手吊起一只手腕,全身打得绯红乱颤,也不肯让小弟们帮他出头。
打地下拳的都是穷孩子,他们像一帮有雏鸟情节的孤儿围着小马哥。可小马哥总是冷冰冰,从不与他们过分亲近。
“哥,我叫沃索雷,我的额吉叫我阿雷。等我好了就回来。”老雷褪下诨号,变回名叫沃索雷的内蒙古大男孩,“你叫什么?”
沈欲又笑了,刚洗过的牙像一口新雪。黑拳手交换姓名等于生死之交,可他不想。
“别叫我哥。”沈欲拍拍兄弟的肩,“该走了。”
“你不告诉我,我不走!”
“好了,不要再搞我了,快走。”沈欲替他拦出租车,“回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出租司机的嘴角抽搐,自己拉了个什么啊?刚出大狱的?
告别兄弟,终于往大厦挪步,张晓愤恨抱冤:“小马哥,刚才那几个混蛋你怎么不收拾?你就应该出手。”
沈欲懒得解释,收拾?怎么收拾?格斗都是杀人技,自己一条腿扫下去,儿子明年的学费全变成医药费,一个背摔5年起步。
退一步说,看自己打人是要花钱的。想看自己打嗨了是要花大钱的,不花钱看你妈啊。
他们闯红灯过马路,张晓还没成年,好胜心藏不住一直喋喋不休。忽然间身后空了,龙拳一哥呢?
沈欲站在逆行的人群当中,右手徒劳地挡着光。他是畸态的双行睫,也就是说眼睫毛有两层,多出来的那一层时不时扫过眼球,有点痒,压得眼皮很沉,显得没什么精神。
他闭上了眼睛,像躲着什么。再睁开眼,太阳已经被乌云笼罩,起风了,北京要下雨。
张晓看傻了。小马哥笑着站在马路最中间,轻轻咬着嘴唇,那个笑容温柔得失了焦。旁边是车流,街角有一处装修工地在打钻,保安亭里的大叔擦着汗,几辆外卖小哥的摩托飙车一样,轰鸣而过卷起黄色的尘土。
尘土里还挟带一张破报纸,盘旋着停在小马哥脚边。小马哥转向那张报纸,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像什么都没看见。
“走吧。”沈欲安全抵达路边,带张晓走进B座,忽然又停下。
“是不是后悔了?”张晓兴奋起来,“刚才那帮混蛋就该打!”
不是,沈欲低头回想,还有一件事,非常重要。
靠,悟空!他没准星地乱瞧。“你等我一下,悟空还在A座大堂,我打个电话。”
“悟空?”张晓随口问道,“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吗?”
“是我儿子。”沈欲说,腼腆得带出涩涩的哨音,多汗体质将他鼻尖蒸湿。
张晓变成了结巴。“你……你、你结婚了啊!”
“嗯。”沈欲承认得很痛快,“离了,儿子归我。”
这个话题张晓没法接。“没事,没事……现在离婚的人挺多,不合适嘛……小马哥你不再找一个吗?”
“不找了,前几年打拳被人踢坏了底下,硬不起来。”沈欲刚说完,手机在出汗的掌心里打滑,甩出好几米。
与此同时,一个背硬皮书包的男孩从A座独自来到B座,刚好看到爸爸在表演空手飞手机。
唉,今天幼儿园要开园了,自己不在,爸爸一个人迷迷糊糊可怎么办啊。
“爸爸!”沈正悟快步跑,穿白色小T恤配灰格短裤,“我帮你捡。小手巾带好没有?”
沈欲惊慌失措的脸瞬间柔化,还好儿子没丢。随即目光闪烁,儿子太聪明怎么办?
“那个……爸爸带了,只是带得不太明显。”
沈正悟和他一个短暂对视,板着一张外国小孩的脸。“爸爸,你教我不能说瞎话。”
唉,人生不易,带孩子好难他不想努力了。沈欲只好说:“对不起,爸爸不该撒谎。刚才是没发挥好,下次一定接住。”
张晓对拳馆一哥的天神印象再次崩裂。没杀气就算了,慢吞吞也算了,怂一点无所谓,居然是单亲奶爸?而且……儿子还是个混血,棕头发,金眼睛,又有亚洲人的轮廓。小马哥的前妻是外国人!
沈正悟替爸爸收好手机,好操心,又礼貌地退后半步:“您好。”
“您……好?”张晓微慌。
沈欲笑着蹲下:“这个就是我儿子,叫沈正悟,拳场的人都认识他,小名叫悟空。这位是爸爸的新同事,叫陈晓。”
“张。”张晓虚弱无力地说,“张晓。”
“嗯,张晓。”沈欲点头,“悟空,快叫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