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冉尔
或许很久以后的一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爱恨纠葛,洛之闻依旧见不得封顷竹狼狈。
那是封顷竹啊,怎么能被淋成落汤鸡呢?
洛之闻猛地按下了停车按钮,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仓皇跳下车,冒雨穿过马路,追上了另一辆返程的车。
只看一眼,他对自己说。
只看一眼,若封顷竹不在,他也好安心回家。
离开时,公车开得很快,回去时,却慢得人心焦。
摇摇晃晃的公车爬上坡,乌龟似的挪。
洛之闻的心猛地提起,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摇的花瓣,久久无法落地。
他好像回到了那天——要和封顷竹换国内结婚证的那天。
世界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汪洋,他站在一叶小舟上,颠沛流离多年,只为奔赴自己的终点。
可惜他,前世就搁浅在了封顷竹的海边。
公车终于爬上了坡顶,铁栅栏外的蓝花楹开得更热烈了。
洛之闻将脸死死贴在玻璃上,试图让视线穿透风雨,以得见心中的那个人。
落花比雨点还密集。
看是看不清了,洛之闻只好从车上跳下来,那些腾空的花瓣像是得到了命令,骤然坠地。
风裹着落叶打旋儿,站台的指示牌歪歪斜斜,上面可能坠着残破的蛛网。
一只蜘蛛即将无家可归。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和三年前一样,洛之闻想看的男人早已不在原地。
那一瞬间,悲伤化为雨水,从天而降。
由满怀希望到失望透顶,封顷竹只需要花短短几分钟,就能让洛之闻难过好几年。
公车不知什么时候开走了,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洛之闻一个人。
他茫然地走到树下,淅淅沥沥的落雨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
洛之闻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因为封顷竹,自取其辱。
那个男人怎么会没地方住呢?
他伸手抹掉脸颊上泪般的雨水,失落地笑起来。
那是封顷竹啊。
即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封顷竹。
未来不会有他的封顷竹。
怎么会在原地等他呢?
也是时候离开了。
洛之闻想起了国内家中空荡荡的卧室,想起了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会进的厨房……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也想起了自己来澳洲的目的。
他要和封顷竹离婚,退出深爱之人的人生。
洛之闻深吸一口气,脚踩落花,下定决心回家。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搅乱了他的心绪。
“阿闻!”
他呆住,继而被一股巨力扯到伞下。
封顷竹撑着伞,额角的碎发沾着水珠,喘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洛之闻的眼睛。
他叫他“阿闻”。
既然忘了前世,那就做“阿闻”吧。
封顷竹想要阿闻从现在起,活得比阿文快活。
“我去买伞了。”封顷竹的掌心很热,烫得他的手指微微蜷缩。
洛之闻“啊”了一声,看见封顷竹头发上的水珠滴了下来。
“你……还在等我?”他猝然回神。
回忆中的面孔与面前男人的脸完美重合。
他们身边环绕着凄风苦雨。
气氛不浪漫也不温柔。
可洛之闻分明听见了自己纷乱的心跳。
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起码这一秒,他还是爱他的。
刻骨铭心地爱着。
第16章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下雨了。”封顷竹的回答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
洛之闻的视线顺着飘落的雨,一直挪到封顷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上。
封顷竹说:“你……拿着伞吧。”
“那你呢?”他没接。
封顷竹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眼神竟然有些无辜:“我没事。”
洛之闻:“……”
该死的同情心作祟,他脱口而出:“你真没地方去的话,我家……”
后面几个字被反应过来的洛之闻咽了回去。
但是封顷竹已经顺着杆子爬了上来:“可以吗?”
洛之闻心情复杂地垂下头,理智回笼,他已经开始后悔。
封顷竹眼里划过一丝挣扎,竟先退步了:“如果不方便,我现在可以自己找房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就矫情了。
洛之闻叹了口气,无奈地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的时候发现封顷竹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额角不由跳了跳:“上车!”
封顷竹隐去唇角的笑意,弯腰钻进车厢,和洛之闻一起坐在了后排。
车窗外的雨淅淅沥沥落下,车厢内静静的,只有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或许是怕他们觉得闷,司机打开了电台。
过于私密的空间,再舒缓的乡村民谣也让洛之闻格外不自在。
毕竟上一次,他和封顷竹单独待在车厢里的时候,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可惜封顷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洛之闻的不自在,手脚时不时碰到他。
洛之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却见手长脚长的封顷竹缩在狭窄的车厢里,看上去格外滑稽。
他绷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还是封顷竹吗?
这婚离的,怎么把他的爱人变了个样子?
衣服上的水汽被暖气带走大半,车厢里弥漫起淡淡的暧昧。
司机跟着电台哼了几声,洛之闻看见封顷竹拿着伞的那只手有雨水滴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封顷竹的衣服很可能被打湿了,只是因为衣服的颜色太深,洇湿的痕迹看不出来而已。
他又开始操不该操的心。
穿着潮衣服会感冒,看封顷竹现在的遭遇,也不像带了行李的样子。晚上了,所有的商场都关门了,要到哪里去给他买换洗的衣服呢……
洛之闻想了几分钟,反应过来,在心里迅速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得改改这个习惯——这个只要看到封顷竹,就控制不住爱他的习惯。
出租车停在路口等红灯,洛之闻将肩膀靠在车窗玻璃上,余光里,港湾大桥上车水马龙。
他还看见了封顷竹的影子。
那是封顷竹最“正常”的样子。
不会给他买伞,更不会跟着他回家。
冷峻的轮廓散发着寒意,身上没有一点人情味。
婚后的三年里,这是洛之闻最熟悉的封顷竹。
“看什么?”
洛之闻一怔,没想到自己看窗户上的影子也会被发现,略显窘迫地低下头,用手指抠着衣服的纽扣,欲盖弥彰:“没看什么。”
他顿了顿:“这附近车多,或许会堵车。”
“不会。”也不知道封顷竹哪里找来的自信,回答得很果断。
洛之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紧接着意识到,封顷竹来悉尼的次数不比自己少,又靠在椅背上,保持了沉默。
明明聊天已经陷入了僵局,车厢内的氛围却越发暧昧。
水汽蒸腾。
洛之闻再次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想要把头转向窗户,身边的封顷竹忽然动了——男人捉住了他搁在膝头的手指。
“冷?”封顷竹蹙眉脱下外套,发觉它早被雨水打湿,便往洛之闻身边挪了挪。
洛之闻瞬间警惕:“你干什么?!”
司机发现了他们的异样,紧张地踩下刹车,转头问洛之闻,车上的另外一位男士和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