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 第26章

作者:ranana 标签: 近代现代

我问他:“你属猫?”

他摇头,我说:“我也不属耗子,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业皓文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损。”

我说:“我恶毒,阴损,年老色衰,生,没有远大梦想,要我死,我胆小,窝囊,怕。”

业皓文不接我这岔,指着我的脸,说:“都是擦伤而已。”他看着我右边半张脸,眼角一飞,道:“这里是被人打的吧?”

他问我:“那个推销饮料的是不是觉得你开价高了打的你?”

我说:“我没要他付钱。”

我说:“很多人我都不问他们要钱,他算一个,近一点的,孙毓算一个,阿槟也算一个,还有……”

业皓文牵牵嘴角:“远一点的,尹良玉算一个。”

又来了。算我怕了他了。我爬起来,拖着右腿往前走。业皓文跟上来,我走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我,他要搀我,我说:“昨晚3p,我给你一个友情价,你给我三百就行了。”

“你先提的孙毓。”

“他不能提?只有你自己能提他,我不能提?”我冷笑,“昨天该不会是你和孙毓的第一次吧,怪不得事后喜极而泣。”

业皓文站住了,人一下就木了,呆呆地,恍恍惚惚地。我闻到血腥味,或许是我的,也可能是业皓文的。他真脆弱,他一次次,一刀刀刺我,我还能走,能跳,能吃能睡,我不过还他一刀,他就一副失血过多,快昏死过去的样子。所以,人为什么要爱呢?爱真没用,轻易就能被人用来攻击自己。轻易就能让人失魂落魄,让人死。业皓文这样的,纯属宣爱逐真的反面教材,爱神要想巩固凡人对自己的信仰,应该让她的传教士天天宣讲我的故事,先死一次,然后再遇到什么人,不爱我,没关系,爱我,那我就去买一束玫瑰,我会看着花,默默告诉自己,花会枯萎,会枯萎。

我会去买一束玫瑰的。

我喘了口气,拍拍胸口,继续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我就走不动了,只好在路边,靠着围栏休息。业皓文走了过来,坐在了我边上,他递水给我,我没要。我说:“你走吧,半天都没第二辆车,我要浪费社会资源呼叫山林救援了,你不走你就要跟着上电视了。”

业皓文说:“昨晚我和孙毓,不是第一次。”

我真是没力气了,说话都只能用气声:“关我屁事。”

他看我,露出笑容,说:“你记不记得你大二的时候,大一新生开学,你去给他们做欢迎演讲,讲什么大学生美好未来,人生梦想的。”

我受不了了,不等他再讲什么屁话,我说道:“你这么想聊我的大学生活?一个人大学的时候有一个自杀了的前任,他下半辈子就要拖着他的尸体生活吗?我大学没毕业,没有未来,我也没有梦想,我整天游手好闲,我不可以吗?不然你帮我想想我生活的意义吧,我这个年纪应该怎么过才算有意义,找一个老婆成家?我没车没房,没有稳定工作,再说了我喜欢男的,我找女人结婚就是骗婚,我做不出来。我做事业?做什么事业呢?我没什么商业头脑,想不出来,我只会读书,太会了,会到一张文凭都没有,梦想……从小到大我的梦想就是我妈的梦想,当医生。我实现不了,我过不上很有意义的人生了,起码我能开心点吧,还不能让人开心了吗?我也可以想要开心一点的吧。”

我问他:“怎么?我没资格吗?”

业皓文点香烟,点了两根,一根递给我,一根自己抽。他不说话,我也静下来。我们抽烟。

良久,业皓文说:“昨天秀秀问我,她很久和没我一起回家了,要不要我们一起回去看看我爸妈。之前她每周都会回去陪我爸妈吃一顿饭,最近确实有一阵没去了,我妈也问起我了。我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深深地吸进一口烟,业皓文继续说道:“这个月2号的时候我妈来融市了,她在这里找了个什么基因研究室,之前我在忙孙毓巡演的事的时候她就一直催我去做基因检查,说是为了将来孩子考虑,先排查一下后代的基因病什么的,我就去做了,2号,报告出来了,她从风顺过来和我一起去听医生的分析。”他笑了笑,抖落些烟灰,“我没什么问题,健康得很,也没什么基因病,医生分析完,我妈特意问医生,我得肝癌的几率高不高,医生说不高,我没听说过家里有亲戚得过肝癌,就问了句怎么想打听这个。我妈说,是生我的那个女人最近得肝癌,死了。”

业皓文抬起头看前面,我们面对着的是一片小坡,坡上拉着铁丝网,种着瘦弱的小树。业皓文的声音轻轻的。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代孕生下来的,我妈怕身材走形,也怕痛。我和医生说,可是代孕母亲的体质应该不会影响到我吧,我妈说,那是你生母。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就是字面意思。”

“我生母是家里的一个女佣,我妈想要孩子,自己又不想生,我爸倒觉得要不要小孩儿无所谓,不过男人嘛,多睡一个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反正我生下来之后,我妈就把女佣赶走了。”业皓文已经抽完一支烟了,他摸出烟盒,烟盒空了,我把我的烟递给他。他不抽,就拿在手里,弯着腰坐着,以一种探索的目光看着那片小坡,说着:“我问她,那她的墓地在哪里。她说,根据本人意愿,骨灰撒融江了。我问她,为什么她死了,你都不告诉我,她说,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最好搞搞清楚谁是你妈,她还说,她肝癌晚期,我把她送进最好的疗养院里伺候,临终关怀,已经仁至义尽。昨天,我和秀秀说了这件事。”

我拿过他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问他:“你要不要送我去急诊?”

业皓文低下了头,夹香烟的手也低垂了下来,他说:“是我。”

“什么?”

“那个拍照的人是我。”业皓文的头低得更低了,声音还算清晰,“但是真的不是我放到论坛上的,真的不是我,是阿标在我的手机里看到,偷偷复制了发出去的,他吃过尹良玉的亏。我已经不和他来往了。”

我有些糊涂,推了下他:“你在说什么事情?”

业皓文抬起头说:”尹良玉的事。”

我知道了。我说:“我知道了。”

“你真的有点冷血。”业皓文捏着眉心说。

我说:“你突然和我说这些,我要消化一下。”

业皓文看了看我,只用眼角看,看得还很快,偷偷摸摸的。他道:“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和你说,我看到你就……挺过意不去的。”

我消化好了,我站起来,但是站不稳,业皓文扶了我一把,我甩开他的手。我完全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会提尹良玉,他为什么对他自杀的事耿耿于怀,他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他死时在想什么。

他有负罪感。他觉得对不起尹良玉,他还觉得对不起我。

自始至终,我和业皓文全是靠尹良玉的死来维系。我看着业皓文,我想说,原来如此,可我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他打电话给我,他给我钱,很多钱,他帮我照顾冯芳芳,笑话,什么帮我照顾啊,他是在赎罪。通过我,通过冯芳芳。我们在他眼里是尹良玉留在人世间的金身,接近我们,就能消减他的孽,除他的障。

所以他等我。

我烦透了,彻底烦透了。我要走,必须得走,必须得离开,就像十年前我离开风顺时那样,我从家里楼下走开,我没有回头。

我丢开了水瓶,丢开了香烟,瘸着腿,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停下。哪怕这一次有人喊我,追上来也不要停下来。

业皓文追上来。他当然会追上来。他嘴里嚷嚷着:对不起,蜀雪,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

他抓住我,他当然要抓住我,不抓住我,他就会自己被一个人的死亡击沉。他要拉我下水,他需要一个有关者,一个共犯,同谋。他看太多日本犯罪小说了。他对我太不了解了,他不知道我已经走出来了,我的灵魂早就解脱了,对谁的死都释怀了,我也原谅了所有人,抛弃我的人,诋毁我的人,伤害我的人,我还原谅了我自己,只是我的肉体反应太慢,仍在苦海里浮沉。

业皓文的手机响了,一直响,他拿出来看,是孙毓。

他没有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开口了。他说的是:“我班上一个同学说,他打工的咖啡馆里,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和学生乱搞,两个都是男的。”

他抿了抿嘴唇,眼神一时闪烁,眨了眨眼睛,才继续:“我偷拍到你和副教授乱搞,我是想要挟你,威胁你,我想,什么优秀学生代表,先进学习对象,我们要和你学什么?学你搞老师?”

我脱口而出:“怎么听上去像三级片的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