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园有星
这还怎么睡, 他现在一闭眼就想笑,嘴巴一张就想唱歌, 两脚踩在地上就想跳舞。
江昀抖了两下腿。
不睡了,起来嗨。
他猛地坐起来,把衣服套上, 外套裹紧, 悄悄下了楼,打开耳房门, 看竹鼠。
竹笼子关不住竹鼠, 就像巧克力屋关不住人, 晚饭后他们不得不从后院裁了几块厚木板,把笼子四面都钉上了。
现在的笼子不能叫笼子,得叫木箱。
江昀开了灯,从外面拎了只板凳进来坐着。小东西原本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灯一开反而不动了,就窝在箱子一角。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一开始总觉得竹鼠是吃的。人不会对菜市场里的鸡和鱼产生什么好可爱的想法,他对竹鼠也差不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瞧瞧这肥嘟嘟的爪子,睁得圆圆的豆眼,油光水滑的毛,细长的尾巴……全都可爱!
在江昀火热的目光中,竹鼠似乎感受到压力,动了一下。然后又抓起一根小竹片,像啃甘蔗一样,犹犹豫豫地啃起来。
动起来也好可爱。
江昀掏出手机,傻笑着给竹鼠拍照。
耳房里的光从门照出去,在地上画出一个橙黄色的长方形。
贺征就站在离长方形一米远的地方,定定看着屋里的笑着的人。
江昀虽然不如他高,腿还是很长的,坐在板凳上,整个人就蜷着。从门外能看见他的侧脸,正好对着有梨涡的那面。贺征视力很好,还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因为向下看,又在笑,几乎盛住了一片光。
显得非常乖。
江昀是个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显得很酷,很有距离感。即使嘴上答应个什么事,看看他的脸,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忍辱负重。
笑起来倒是不一样,和平时判若两人,乖得他想伸手戳那颗梨涡。
上次他下楼拿打火机,云菲也是这个姿势看松鼠的。她更局促,也没拿凳子,就蹲着,脸上带着好奇的笑。
当时贺征也看了一会儿,觉得小姑娘挺可爱的,但江昀做同样的事,给他的感觉却又和别人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贺征说不上来。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进去,放轻步子往回走。
上到二楼,徐岫正鬼鬼祟祟地站在楼梯拐角,手机屏幕的亮光阴森森照亮他的脸,吓了贺征一跳。
“看啥呢?”徐岫头也不抬,啪啪打字:“想出来找杯水,就看见你梦游,站在下面看了半天,里头有竹鼠精变新娘啊?”
“声音小点。”贺征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别在这儿、”
话没说完,默认手机铃突然在贺征手上响了,在寂静的黑暗里简直刺耳。贺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戳屏幕截断响声,然后揪着徐岫的衣领把他往身后半开门的客房一塞,自己也闪身进来,门关上。
“我靠!”徐岫差点栽在床上,惊魂未定:“上个三楼你都来不及了!?我要投诉你擅闯民宅……”
贺征拿着手机皱着眉,抬手比划一下,转身进了厕所,又关上一道门。
这时他才看了眼屏幕,通话时长,五秒。数字还在往前跳。
他闭了闭眼,从兜里把烟盒拿出来,抖了抖:“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他妈说话总带点小心翼翼的埋怨:“真真啊……妈妈白天打你电话,你没接,晚上怎么没回妈妈呀?”
女人说话前后鼻音不分,小时候被较真的贺征抗议过。
但她改不掉,也不愿意改,就说那你以后小名就叫真真吧。妈妈就这样了,妈妈不会。
于是贺征在八岁高龄得了一个新小名。
贺征觉得挺可笑的。他妈即便前后鼻音不分,“征”和“真”念得还是不一样。前者像“真”,后者像一声的“怎”。
小时候贺征很不解,怎么自己提了意见以后,他妈不仅没改过来,反而越念越错了。
但有什么办法,这是他妈。
她问完,似乎也不需要贺征的回答,马上接了下一句。
“妈妈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节目到底在哪儿录啊?妈妈想看看你……我也不去打扰你,就在附近住一住,玩一玩……”
“别来。”贺征打断她:“还要我说多少遍。”
呼吸声代表沉默,贺征在心里默念一二三,果然,数到十,他妈开始哭了。
“你是不是嫌弃妈妈……妈妈把你养这么大,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享不到你半点福气。你真是心狠,你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贺征把手机拿开,点着了烟,推开厕所的小气窗。
凉风提神醒脑,有效地缓解了那阵窒息感。
他不用听都知道他妈会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是一个中心思想——他跟他爸很像。
手中的红点明明灭灭,他放空脑袋看了一会儿,见五分钟过去了,又把手机放回耳边。果然没声了。
对面似乎从他摆弄手机的动静中知道他又听着了,忙说:“真真呀……”
“要多少。”贺征再次打断她:“两百万绝对不可能,你好好想想。”
“……妈妈心情不好,你又不肯我去找你玩,我不过是想散散心,去旅个游。我问了你们导演,他说别人家妈妈都去的呀,你是不是嫌弃我……”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但这次奇迹般止住了:“一百万吧好吗,妈妈只是想到处玩玩,我养你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