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唇亡齿寒0
来到一楼的时候,她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枪响。大厅中喜气洋洋的宾客们瞬间愣住,接着男子们冲上了二楼,女子们则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阿尔薇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独自一人走出了婚礼……或者说是葬礼的会场。
懦弱的哥哥。她失望地想。我不会像他那样。如果他选择复仇,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但他没有。上主啊,祝福这可怜人吧,愿他能和莱雅在您的乐园中相会。而我会活下来,我会替他、也为我自己做完一切。
她越走越远。
在那之后,阿尔薇拉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阴郁内向的少女不见了,归来的阿尔薇拉变成了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人们都说兄长的逝去令她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变成了成熟而有魄力的君主,只有阿尔薇拉明白她不过是在拙劣地模仿胡安娜而已。模仿她的一颦一笑,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她招募王室的旧部,笼络得力的大臣,组建自己的舰队。遇到棘手的问题时,阿尔薇拉常常会想:如果是胡安娜,她会怎么做呢?她对胡安娜的感情很复杂,那不只是友谊,可能近乎于爱情,却又不尽相同。她狂热地崇拜那红发女子,将她视作拯救自己的天使;她仰慕胡安娜,为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潇洒而倾倒;她想吧胡安娜介绍给每一个认识的人,却又想将她藏匿起来,独占她的全部;她想变成胡安娜一般独立、勇敢的人,却又在内心阴暗的角落里嫉妒她,仇视她。她痴迷地怀念胡安娜,却又常常勒令自己不准思考有关她的一切。
阿尔薇拉觉得自己疯了,或者陷入了什么病态中。她有时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变成了胡安娜,还是胡安娜变成了自己。
帝国的公主最后击败温内特公爵,夺回了王位。
登基后,她和自己的表兄、也是平叛的最大功臣,贝叶斯伯爵达雷斯结婚。虽然她心里对达雷斯并没有“爱情”这东西存在——她的爱情早就葬送在那颗白昼与黑夜共分天空的星球上了——但“亲情”、“友情”和“责任”总归是有的。阿尔薇拉知道不是所有相爱的恋人都能步入婚姻的殿堂,也并非所有的夫妻都深爱彼此。达雷斯不是她最爱的那个人,但他是最合适的一个。
他们生下了孩子。又过了很多年,孩子们也长大了,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儿女。在阿尔薇拉所有的子孙里,她最喜欢次子戴利亚的儿子伊迪,那孩子不知遗传了父母哪一方的血统,竟有一头火红的头发。
大约十八年前,一场肺炎夺走了达雷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把阿尔薇拉单独叫到病床前,跟她说:“我从感觉如此轻松,阿尔薇拉,我终于可以卸下自己背负的一切了。”
达雷斯一直对她隐瞒着一个秘密,他守口如瓶,她无从猜测,却隐隐察觉到了真相。但是她不会向达雷斯确认,也不会试图做任何事来确认它。达雷斯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里,带到了时间的尽头去,那么就让它永远都是一个秘密吧。
时光如梭,标准历1506年,已经110岁的女王坐在庭院里,膝盖上盖着一张花哨的波西米亚风格毛毯。她平静地看着长廊下玩耍的孩子,思考自己的人生。
忽然,伊恩和娜拉兴奋地向她奔来,男孩的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矿石收音机。
“曾祖母,你听,它真的能收到声音耶!”伊恩把矿石收音机高高举起。
矿石收音机里果然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干扰音。女王摒心静气,只听见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说:“……能唱歌给我听吗?”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答:“我唱歌走调的呀,这样没关系吗?”
“唱给我听吧!”
接着,空灵的歌声响了起来。
女王用颤抖的双手捧起收音机,问道:“亲爱的,能把这东西给我吗?”
伊恩想了想,“好吧。但是过一会儿您得还给我,我还要拿给萨利老师看呢!”
“好。我一定给你。”女王拍了拍孩子们的脑袋,“去那边玩吧,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伊恩看向自己的妹妹,“娜拉,我们一块儿玩球吧!”
“好!”
两个孩子手拉手跑远了。
女王垂下头,用皮肤松弛、布满老年斑的手抚摸着矿石收音机,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它弄坏了。收音机里传来歌声很不清晰,还夹杂着些许噪音,但女王觉得这是她一生中听过的最动人的声音了。
来自距离帝都九十光年的星球莱厄庭,一段向宇宙的四面八方传开的电磁波声讯在旅行了九十年后,终于抵达帝都,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伊恩和娜拉争夺着皮球,男孩恶作剧地把球高高扔出,抛向了曾祖母。娜拉不服气,大叫道:“曾祖母!快把球扔给我,别给伊恩!”
曾祖母靠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两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们跑到女王面前,只见白发苍苍的女王双目紧闭,宛如熟睡般靠在躺椅上。她的膝盖上放着矿石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美妙的歌声。
奇怪的是,这首歌的歌词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
标准历1506年,女王阿尔薇拉一世驾崩,享年110岁。她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溘然长逝,于睡梦中安详离去,没有遭受任何痛苦。她统治的时代被称为帝国的“白金时代”,乃是帝国史上最光辉灿烂的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家就别纠结为什么电磁波能传那么远、为什么矿石收音机能收到歌声这种问题了,作者自己也觉得这很扯淡……
第173章 番外二 日在校园
铃声鸣响,帝国史期末考试结束了。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打开考场大门,垂头丧气的考生们一涌而出,愁云惨雾立刻笼罩了整座校园。
“我感觉我完了,阿洛伊斯。”卡斯珀·申农哭丧着脸,欲哭无泪,“安门二世颁布的新土地税法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感觉自己从来没复习到?还有希亚女王对自由城邦的十三条法令,谁能一条条全部记下来啊!”
“别伤心,卡斯珀,”他的朋友,阿洛伊斯·拉格朗日脸上挂着不自在的微笑,“大家都一样,你写不出来,别人也写不出来嘛……”
“那你写出来了吗?”
“呃,写出来了。”
“那不就行了!”卡斯珀更加悲伤了,“填空题我有一半都没写,另外一半是瞎填的……”
“我也有好几个空是乱写的。”
“你每次说‘乱写’最后都会误打误撞写对!我恨你!”他抽了抽鼻子,“我得做好补考准备……不,还是去重修吧……”
一群低年级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阿洛伊斯眼尖地瞧见其中有一个他绝对不想打照面的家伙。他拽起卡斯珀的胳膊,意图调转方向,避开那个人,然而不幸的是,那个人在他们躲开之前就看见了他们。
“这不是拉格朗日学长吗?”
阿洛伊斯朝天翻了个白眼。看来是躲不过了。“早啊,贝叶斯。”他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那个他绝对不想见的人——达雷斯·贝叶斯——弯着嘴角向他们走来,步伐豪迈自信,茶色眼睛如同捕捉了猎物的鹰隼一样锐利。
“不早了,学长。”达雷斯·贝叶斯盯着阿洛伊斯手里的《帝国史》,“听说这门课要挂很多人,学长想必一定能过吧?”
阿洛伊斯皱起了脸,这个小鬼从面部表情到说话语气都那么令人蛋疼。“多谢关心。你们下学期也要学这门课,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
“那是当然,学长。”达雷斯·贝叶斯歪了歪头,“我接下来还有个会要开,先失陪了。”他草草敬了个礼,昂着头向校园另一侧的教学楼走去。
等他的背影融入方才那群学生,卡斯珀揪了揪阿洛伊斯的衣角:“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