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所念
忍着喉间的啜泣,纪轻冉下意识将头埋进靠枕里,他不想在旁人面前泄出这种软弱而且无用的情绪,然而他也已经想不到在男人的磅礴怒气下,他该用什么证据为自己澄清心迹的方法。
梦境残留的影响作用着身体,纪轻冉下意识地觉得,顾承执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他死去的那一刻。
没有了半点求生的想法,纪轻冉闭了闭眼,他的身体在恐惧已经被吓得发软,此刻蜷缩在沙发深处,只能将自己的后背向外界袒露着。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场景,几乎一切都是那场噩梦的倒影……
然而当客厅里的灯全部爆炸,室内的所有光亮都归于黑暗的时候,少年没有发现,没有一片玻璃的碎片落在他的身上。
此刻气势汹汹追索而来的厉鬼,望着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唇瓣被咬得发白的小食物,唯一有的一一也只有本能和执念涌出的,想要将沙发上的小食物一口口含入口,嚼碎了吞入身体里,才能让这人永远不和自己分离的冰冷怒火。
这种怒气转化成的情?欲汹涌得几乎焚烧干净人的所有理智,所以直到大雨停了下来,顾承执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
然而当雨声停下,天地间久久一片寂静的时候,顾承执才发现了身下人的异样。
从来娇气得连被他的阴气冷到了也会撒娇抱怨着说冷的少年,此刻如同一具没有生的傀儡一般,无论被何种恶劣对待着,也没有发出一声求饶或者挣扎。
纪轻冉的脚冰冷得厉害,少年仰着头看着他的样子,就如同以为自己被遗弃的流浪猫崽,发现自己被主人捡回了家里一样,湿润而朦胧的眼里泛出一种不真实的喜悦和怔然。
“还想跑吗?”
顾承执开口,男人的声线嘶哑而难听得厉害,就如同两块石子摩擦发出的难听声响。
然而纪轻冉已经没有心思注意这一点了,哪怕此刻他的身体并不好受,纪轻冉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轻飘飘地宛如陷在云层了一般,有种过于虚幻而飘渺的美好和喜悦将他笼罩在其。
没有恶语相向?没有惩罚?顾承执,就只是发泄了一次,没有想杀他的想法?
理智迟迟地想到了下一层。
所以,他刚才做的噩梦,仅仅只是一场自己吓自己的一场噩梦吗?
当所有想法打通和现实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纪轻冉方才恍惚地感觉自己的悲春伤秋,自怜自艾只是一场自己吓自己的噩梦带来的后遗症。
现实里,男人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纵使冰冷,然而在那冰冷的温度,纪轻冉仍是能感觉到顾承执极力按耐住的,在怒火之下也掩藏得极好的对他的爱惜。
他怎么会觉得,这样的顾承执,会亲杀了他呢?
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细密纤长的睫羽间落下,纪轻冉咬着唇,不想让自己发岀过多软弱的声音,然而控制不住的大难逃生和羞愧到难以面对顾承执之类的种种情绪掺杂在了一起,少年眼眶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
当那泪水滴到了顾承执的臂上时,纵使魂体没有了实际的触感,然而顾承执却能感觉到仿佛被那泪水烫伤—般的刺痛。这种感觉在男人生前数十年的经历里堪称陌生,然而当遇到了怀人的时候,曾经以为泪水只是弱者懦弱和无能表现的顾承执,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在这种柔软的东西面前被步步逼退,然后溃不成兵。
望着身下人沾染着泪红的眼尾涌出的泪水,男人心头沉涌的岩浆般即将爆发的怒火还是一点点无可奈何地平复了下来,顾承执最后还是收敛起了心最后一点残暴得没有得到释放的情绪。
在苏醒发现纪轻冉不见,最后艰难汇聚阴气追索到这里的一路上,男人确实想过了很多残暴无情地用在纪轻冉身上,能让他的小食物一辈子记住这场教训,永远都不敢再犯的方法。
顾承执本以为心暴虐喷涌的怒火足以让他保持铁石心肠,无论纪轻冉如何求饶,都不会动容一分一毫,然而当真的看到了身下人泪水的那一刻,顾承执才想明白一一
如果他要将心想到的种种惩罚加诸于纪轻冉身上,那么在纪轻冉被惩罚之前,最先感觉到难以忍耐的锥心之痛的人,是他自己。
☆、第91章:得偿所愿
所以__
“冉冉,”面容模糊的厉鬼伸出,男人冰冷苍白的指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身下人哭得通红的眼尾,顾承执给了人生自认为最真心实意,也不帯半点引诱恶意的建议。
“在杀掉我之前,不要再考虑离开我的事情。”
如果他的小食物愿意表现得再乖一点,等到他心甘情愿地卸掉所有防备,坦露出所有弱点的那一天,或许就能等到重获自由的那一天吧。
男人沉静地开口,纵使声音嘶哑,也依然能听出毫不动摇的低沉,“如果”
然而下一刻,一个夹杂着微苦泪意的温热而柔软的吻,猝不及防地堵住了顾承执所有要说出口的冰冷话语。“如果你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帯上我一起走,好不好?”
夹杂着少年温热气息的话语,如同世界上最美好最不切实际的云层的柔软将男人包裹着,纵使理智挣扎着想要冰冷剖析出说出这番话的怀人的用意,然而顾承执却感觉到整片世界都寂静无声了下来。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小食物不平稳的喘息和柔软微小的心跳声。
明明是这么脆弱,抵不过他一碰就会死去的阳间生人,为什么总会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牵引着他死寂心脏开始沉迷跳动?
顾承执沉默着,纵使神智冰冷地警告着,这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甚至编制得过于粗陋可笑的美好幻境,他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去。
“好。”
在真切抓住过温热而不灼烫的温暖后,哪怕清楚温暖之后可能是重重陷阱,谁能忍住不再触摸温暖的孤寂,放任自己毫无止境地在冰海一直坠落呢?
比起死在孤寂的冰海里,顾承执觉得,自己更愿意十指紧紧攥住触可及的温暖,哪怕最后死在这热浆里,他也算是得偿所愿。
恢复好了情绪之后,想到自己和顾承执的这重误会已经全部解开,纪轻冉再恢复了以往几分欢欣雀跃的意味。
男人抱他洗漱完之后,一片朦胧的黑暗里,别墅外的惊雷偶尔照亮了可听到角落,感觉到客厅里的保镖仍然如同冰雕一般分毫不动,纪轻冉有一些担心,他忍不住抱着顾承执的脖颈,小声说道。
“他们没事吧?”
顾承执并不想关注闲杂人员一眼,只是感觉到怀人的担忧,勉强将注意力分给了客厅里的保镖几眼。
“没事,等我离开之后,他们自然会恢复原状了。”
如果是周天师此刻在这里,听到顾承执的这番话,早就会被男人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吓得转头就跑,然而纪轻冉一无所觉,他心里顾承执除了生孩子就是无所不能,因此也毫不对顾承执的能力有丝毫怀疑,自得其乐地将头靠在男人脖颈上后,感觉到伸不见五指的漆黑,突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不可以开灯吗?“
然而这一次,顾承执却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地纵容他的任性。
“不可以。”
男人嘶哑难听的嗓音透出了极为显而易见的冷淡,其实纪轻冉从一开始就发现了顾承执声线的不对劲,只是想到昨天男人哪怕离开他,都不愿开口向他解释声音和异样原委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权力向顾承执询问声音的异样。
如果顾承执现在不想回答他的问话,他不会把刚刚哄好的男人又给惹生气了吧。
定定地想着顾承执声音的事情,纪轻冉的心情没有了一开始的畅快,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趴在男人颈窝上,顾承执身上伴随着冷淡气息还有丝丝缕缕缠绕进他口鼻的微微灰烬燃烧殆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