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权微被他夹带在网页里骂习惯了,心里像是有本谱地说:“那就是在骂政府了。”
孙少宁对他竖起了中指,除了骂人自己就不能写点别的了?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被赞过文笔细腻的文艺男青年。
权微从这动作里看出了否认,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次解释的机会:“那你写了些啥?”
孙少宁找掐地说:“说了你这个文盲也听不懂。”
权微将杨桢的胳膊一挽,往自己身边拉了一点,借位也自信:“说!我们家杨桢,比你有文化。”
孙少宁没眼看地板上瞥了一眼,还没说自己先笑了起来:“写的是,揭秘让房价降无可降的十大原因。”
权微诧异地动了下眼皮子:“你什么时候研究起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下午在权微那套房子里,络绎不绝的急躁买家们刚刺激杨桢产生了这个疑惑,晚上就有人来答疑了,他感兴趣地朝前坐了坐,准备洗耳恭听。
可惜孙少宁天生没有专家命,一张嘴就是大实话:“从接到稿子的那一刻起开始研究的,这标题是编辑定死了的,是不是特别适合在眼下的楼市新闻里博眼球?”
杨桢:“……”
权微早知道他是这种德行,这话题太大而笔者又太敷衍,权微嗤笑道:“这才几天就‘研究’得差不多了,我看你是在找骂。”
喷子就要有喷子的立场,批判人事物和被人骂,都只是工作内容,孙少宁在这方面的心已经宽阔得像大海了,摊了摊手,表达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态度。
因为老铁一点都不神秘,所以权微对他的揭秘也不感兴趣,杨桢却因为没有过去和时代感,好学地问道:“少宁你方不方便跟我讲讲,原因是哪十个?”
虽然稿子还没发表,但孙少宁信任他们,倒是没什么不能讲的,只是……孙少宁不在意地往卧室一指:“年纪大了忘性差,你现在让我讲我也想不全,电脑开着,自己看去吧。”
这是杨桢第一次意识到孙少宁是专业出身,他的通稿是标准的论文式,先上概括再解释,文档里他用了大量的数据和图表,但碍于新闻的篇幅,发表的时候肯定会被砍掉很多,但他还是洋洋洒洒地在往上堆砌,好像是要先说服自己,才能拿出去给别人看。
出口、外汇、货币的流动性泛滥、民营企业融资难这些专业术语杨桢都看不明白,但其他浅显一些他能看懂。
土地国有制度和人口经济聚集结构这是国情,腐败哪里都有,贫富差距贯穿着整个上下五千年,穷人通胀、富人通缩是历史惊人相似的循环趋势,真正关心廉租房的人有,但被淹没在大多数里了,在层出不穷的楼市欺诈的现象中政府始终缺位……让杨桢最能感同身受的是最后那条下面一句不起眼的话。
别的有的,我也要有,我要是没有,我就完了。
杨桢心想,今天下午的那些买家,可不就是这种状态吗?
这些见闻和理论让杨桢有点睡不着,临睡之前忽然问道:“你觉得楼市会不会崩?”
权微差不多快睡着了,思维困成了一摊浆糊,一边叽歪一边将脸往被子里钻,表示说完这一句,他就要睡着了:“宝贝儿那不是你该操的心,睡了。”
杨桢觉得挤得慌,往旁边挪了一寸,睁着眼睛在黑暗里胡思乱想,他的思想不够现代,总觉得欠债是天大的事,权微那一堆房贷在他看来就是一具无形的枷锁。
权微睡觉的习惯太差,非要贴在一起,杨桢避开了他又追过来,杨桢心思不静,就觉得他有点烦,所以在权微又碾上来的时候用胳膊侧面将他往外推了推。
权微这回被他推醒了,手指瞎子摸象地从被子里爬上来,揪住了杨桢的耳垂,他闭着眼睛问:“是不是不想睡?”
杨桢明天还要上班,闻言就叹了口气:“想,就是睡不着。”
耳垂软凉软凉的没有骨头,权微用指头碾了碾,困意浓厚地威胁他:“不睡就起来了嗨了啊?”
杨桢看他那个困得七荤八素的样子就想笑,给他递台阶:“不嗨,今天累得很。”
他每天要处理好几件事,上班、卖字以及拉拢丈母娘,最后那件事还要避开权微,体能和心力的消耗都是别人的好几倍,再浪白天就只能哈欠连天了。
权微都快迷瞪了,腰也睡软了,就是心有力也干不动,他就是看杨桢失眠,扛着睡意跟杨桢说说话罢了。既然杨桢关心楼市,权微于是攒起所有还没睡过去的神经元开始答题。
“我是感觉楼市这几年崩不了,崩了对谁有好处?谁也讨不了好,楼市一崩经济就要乱套,有房的没钱还,房子被没收了,开发商破产,银行一堆烂账,政府跟在后面擦屁股,为了刺激消费,只能印钞票,这样没房的钱贬了值,一样跟着倒霉。当官的个个不是博士就是博士后,反正比我聪明,只要他们没集体移民,国家大事就让他们操心去吧。”
“房价最多也就是涨到一个即使疯狂地炒作,大部分人也不会再买的地步,借了钱、贷了款,还是买不起,没办法可想,就安分了。”
杨桢:“那没人买,房价不就得跌了吗?”
权微:“得跌,跌一阵子,开发商就要坐不住了,跳出来刺激你买,给你打折、给你补贴、给你建小户型、给你降低首付比例,上一次首付要60万起你付不起,这次只要35万你还买不起吗?而且人兜里的钱会变,去年没钱,今年就有了。城里的人也不固定,今年走一批,明年再来一批。城市的政策也一年一个样,所以楼市这个问题,想再多也是白想。”
他这话说的轻松,但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想必也是用无数的思考和焦虑熬出来的经验,杨桢也不知道为什么,暂时性地被他的歪理劝平静了,天塌了个子高的顶着。
虽说人是有思想的个体,但进了楼市里,就像上了阵的棋子,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但每一代人似乎都得追求一点什么,上一代是粮食,这一代是房子,下一代会是什么?
睡个好觉对新的一天来说十分重要,杨桢一觉醒来,昨晚的忧心就被抛在了脑后,因为新的烦恼已经来占位了。
上午他要带郑大姐两口子和房东去银行面签,面签就是选定一个银行向它申请贷款,递交材料给银行做初审,看借款人满不满足贷款条件。
为了节约办理的时间,大型的中介公司会为面签单独开辟一个办事处,里面有各大合作银行的办公室,邀请银行做个贷的经理在这里驻扎办公,保证这个银行审批不过,立刻就能换到下一间办公室去,不用满大街跑来跑去。
进来市场火爆,做贷款的人也多,考虑到房东要上班,三方人赶在面签中心开门之前就过来了,门口的走道里果然已经等了有十几个人。
杨桢最后一次向郑大姐做确认:“您确定没有其他的欠债和不良信用记录吧?”
郑大姐都被他问烦了:“没有!俺们连钱没向人借过,哪儿来的欠债啊,快点快点,有人来开门了。”
不良信用记录就更没有了,她跟家里那位都不太会使手机,信用卡也不明白是个啥,用微信收个钱已经是最赶潮流的行为了。
这样最好,审批基本是一星期,要是因为事先没掌握好,漏了征信上的内容,耽搁时间不说,还可能让房东产生变数。
很快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郑大姐第一个冲了进去,杨桢只好在后面叫她:“大姐,这边,过来复印资料。”
郑大姐两口子是小摊贩,没有正规工作,找开工厂的亲戚盖了个章,自己按着月供的2倍还多一点填了工资,用中介这边的术语来说,就是做了个假按揭。
面签这边的资料提交地很顺利,就是离开大楼的时候,杨桢接到了周艾国的电话。
周艾国:“杨桢,我那套730大院的房子,你先给我撤下来。”
自从直接加了100万以后,这房子就没人要看了,卖家不诚心,杨桢也没想在上面浪费时间,他说:“这房子不卖了是吗?”
周艾国不按套路出牌地说:“不是,还卖的,就是挂牌时间太长了,而且调价记录也能看见,对我的房子不好,你先给我撤下来,再开一个链接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