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可疾病不是大家都绝口不提、它就会真的消失的东西,当免疫力开始崩塌的迹象显露出来,身心受创的孙少宁的想法随身体状态在变,他越来越受不了那种拉人共沉沦的亏欠感,所以他干了一件老套而狗血的事,在疾控中心“勾搭”女病人。
疾控的彭主任是个负责的好医生、大圣人,他不仅有个病人群,时不时还会担心大家因为无法跟正常人相处而患上社恐,进而隔三差五组织病人进行交流,帮助他们成为同一个圈子里的朋友。
孙少宁在他的热心撮合下,认识了一个还算投缘的女病人。
这姐们比他小两岁,但非要孙少宁喊他大姐,而且明明是被吸毒的男朋友传染的艾滋,却逢人就说她是双性恋,就是不按常理出牌那种,挺有趣的人。
在艾滋病这个群体里,无辜群体确实存在,比如受父母遗传,或者是在各类伤害性事故中不慎接触到了携带者的体液等等,但多数人都是因为性或毒品注射,说是咎由自取并不冤屈。
别人说他们活该,有些病友一听就要跳脚,可孙少宁觉得可不就是么,那女病人跟他英雄所见略同,所以他们聊得来。
不同于别人的凄风苦雨,她笑起来阳光灿烂,抽皮扒筋地戒掉了毒瘾,健身跑步翻译旅游,生活还像没有遇到渣男以前那么过,只是从一堆人退居成了一个人。
她说她还想找男朋友,所以在病友中选了孙少宁。
面对这么坦诚的人,孙少宁也不忍心欺骗她的感情,一来二去他们熟络起来,这小大姐在疾控外面看见了方思远好几次,一八卦发现小哑巴这么纯情,而孙少宁这么渣,就扎心地让孙少宁别祸害人。
孙少宁愿意给自己插刀地选择加1,可方思远是属牛皮糖的。
小大姐听完后反正闲着没事,每次看见方思远就要装出跟孙少宁很亲密的样子,孙少宁说这波操作没用,可这大小姐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呗。
就这么“医”了好些次,方思远就是泥人也有了脾气,他气的一是孙少宁又伤了他一次,二是竟然找女人也不找他,三是那个女人也带着病毒,孙少宁是在想早死早超生吗?
天知道方思远虽然装的若无其事,可心里惶恐得要死,怕孙少宁真的时日无多,孙少宁这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踩中了他最响的闷雷。
方思远终于从劝到忍无可忍,然后他们开始冷战。
无独有偶,方思远上班的按摩城被人污蔑举报涉黄,他被拘留,托民警给孙少宁打电话,让他来保自己,他的养父是个聋人,这么晚早就睡了,即使打电话也打不醒。
可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说孙少宁没空,让他去找别人。
那天方思远在看守所呆了一夜,夜里温度很低,执勤的小民警看他可怜,趁别的人都睡了,从栅栏缝里塞了很厚的大衣给他。
然后方思远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是孙少宁交代李维,再由李维叮嘱小同事专门给他的照顾。
再出来就是第二天了,方思远去堵孙少宁的门,他死缠烂打了很多次,多这一次也不多,他要当面问清楚,因为心里还有期待,然而孙少宁打开门,出来的却是两个人。
小大姐的情况不太好,疾控又加急来了几个疑似感染者,像他们这种情况去住宾馆也不好,孙少宁当时还没跟家里彻底闹掰,在疾控附近有套一居室,彭主任跟他关系好,出面问他能不能借宿一晚,孙少宁平时也不住那里,朋友需要他也没二话。
只是他过去送钥匙,碰上民警打来电话,小大姐又故技重施,酝酿了半天还说了句重话,挂掉电话之后还开玩笑,说自己像是小三打原配,要遭天打雷劈的。
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个flag,孙少宁还在交代阳台的推拉门不好锁,让她提起来一点再转把……然后就听背后“噗通”一声响,继无缘无故发起了高烧之后,她又晕倒了。
孙少宁连夜送她去疾控,值班的医生忙到天亮,他就在外面等。
那时候他想的是如果昏迷的是自己,醒来之后却发现没人在等,期盼他醒过来,那下一次再昏迷了,会不会就不想醒了?
好不容易等小大姐醒过来,她赶过来的母亲也下了飞机,正在过来的路上,孙少宁带她回房子里去取根本没用上的行李,方思远又在这时跑过来,孙少宁跟病友对视一眼,直接让这个误会无言了。
然后心寒的方思远智商下线,跑去找孙少宁的妈告了一状,他的本意是想让这个铁娘子管管她儿子,打断孙少宁跟那个女的之间的来往,因为吸毒的人最容易复吸,孙少宁会很危险。
但当时孙少宁的爸爸正在职业上升的关键时期,孙少宁乱搞得艾滋的消息瞒不住,但他是同性恋的丑闻却还被捂着在,她一直想把方思远弄走,可这年轻人像是没脸一样。
所以来了个女的可谓是正中孙少宁妈的下怀,如果她儿子结婚了,同性恋的猜疑不攻自破,而方思远这个人,也没理由再跟孙少宁住在一起了。
之后方思远被赶出去、被辞退、接到孙少宁要结婚的消息就是孙妈妈一条龙的服务,孙少宁不住家里,他妈也瞒着他在运作,所以传说他要结婚了,可他自己都不知道。
最后婚肯定没结,但是方思远不告而别了,他像是一滴水,融进人群的土壤里不见了,孙少宁也跟家里闹掰了,他爸没升上去,对他有诸多怨气,争吵升级到反目,落了个不相往来。
孙少宁住进权微房子的第二年入秋,小大姐在疾控中心去世了。
她从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到形容枯槁,只用了短短的7个月,孙少宁不知道他自己有几个7个月,但他记得她断气之后,病房里其他人安慰她母亲时说的话。
你也可以解脱了。
一般情侣分手,说的最多的是受够了,然而如果当无药可救的病人的家属,即使是解脱,可能都诉不尽他们承受的痛苦。
孙少宁心想自己有权微和杨桢帮衬,而方思远也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他们不需要新的交集,相安无事最好不过。
如果有人说方思远爱他,心甘情愿陪他走完最后一段,那孙少宁也不愿意,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态度问题,他没法回馈方思远的感情,所以不能接受这人的付出。
他还没有完蛋,而方思远也还很年轻,他们都会遇到更多的人,来刷新陈旧的记忆和疤痕。
第144章
三人回到“八荒”的摊位上,全须全尾的孙少宁脱掉了他那身招摇的汉服,但杨桢的伤口还没凝固,权微本来说的是之后再给小黄还回来,但离开了倒塌区他又没那么想走了,杨桢也觉得是活浪费时间,3人于是就等了一小会儿。
杨桢取掉发套之后,将大衣披在身上,拒绝权微作陪地去找卫生间洗伤口,洗了半天才回来。
他“洗”回刚刚出事的地方去了。
方思远还在那里,只是改站为蹲,旁边有个被展会架扫倒的钥匙扣小摊,他也不帮别人捡,就像只呆头鹅一样蹲在那里。
杨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他似乎有点伤心,就过去将他拉了起来,然后一拉就触到了一手板心的冷汗。
方思远察觉有人在拽自己,仰头才发现是杨桢。
之前他看见带着面具的杨桢来着,不过注意力都在孙少宁身上,没认出来,所以这会儿一愣,才反应迟钝地去摸手机:杨哥你怎么在这儿?
还穿成这样。
杨桢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个瞎子问题,不过敏锐地感觉到他精神有点恍惚,就没说自己跟权微孙少宁一起来的,只说:“有个朋友在这里摆摊,过来捧个场,马上就走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方思远摇了下头,他独自蹲着本来好好的,可杨桢这么关怀备至地看着他,方思远就感觉自己快崩溃了。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非常神经,比如现在,上回住在明水村,孙少宁去找他,是方思远懒得理这人,可这次孙少宁看都没看他一眼,方思远又觉得不平衡。
他不甘心,他在旅途上遇到过很多对情侣,有相互对眼的,也单边倒追的,别人都很幸福,为什么就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