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 第48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破镜重圆 校园 年下 近代现代

秦戈有走过去坐在陈栖叶身边的冲动,可当他背对着陈栖叶坐在离入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他才发现自己没丢下碗筷落荒而逃,就已经算勇气可嘉了。

他张了张嘴呼出一口气,和羊肉汤上升的热气交融,往外飘散汇入潮湿的空气,早已昏暗的天地间,所有建筑植物都失去了色彩,连远处各色各样的伞面都是暗淡无光的。

秦戈往身子里灌了口热汤,他想潭州的冬天可真冷啊。

他也想到陈栖叶那天晚上离开的身影,就像陈栖叶现在看着他的背影那样;陈栖叶又咬了一口硬冷的华夫饼,食之无味,就像秦戈觉得弃之可惜,喝掉了带进屋的所有啤酒。

隔间里先离开的人是秦戈,又草草吃了几口后,他就把那碗牛肉汤全倒了,然后下楼。陈栖叶大概在两分钟后起身,一遍遍默念单词和公式驱逐杂念,他下楼后在食堂的屋檐下看到了秦戈。

他差点没救了,竟以为秦戈是在等他,他很快就否定这种可能,因为戴着帽子的秦戈正目视前方,真正等待的是细雨过后的阴霾。

陈栖叶撑开了伞。

秦戈闻声望过去,陈栖叶站在离自己五米远的地方,已经打好了伞,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接了几滴雨。

他手心的温度说不定和雨水一样冰凉,口鼻呼出的气冷到无法凝出薄雾。他的伞往两人中间斜了斜遮住彼此的脸,只有到这时候,他们才完成一次对方永远不会察觉的相视。

陈栖叶想问秦戈要不要一起撑伞,以一个好心陌生人的身份。他刚要开口,食堂侧边有人喊:“戈子!”

那声音挺有活力,陈栖叶将伞竖直,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特别仗义地揽过秦戈的肩膀,将自己的大黑伞分给秦戈一半。那男生和秦戈有说有笑,秦戈接话时侧脸看向那人,表情语气都很自然。

陈栖叶后知后觉,那人肯定是秦戈的一个朋友。

秦戈有很多朋友。

陈栖叶在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秦戈后才迈开步子,一个人撑伞回教学楼。晚读过后诗心怡给他传了张小纸条,问他这两天怎么了,陈栖叶在字条上写,说很快就要期末考了,他想好好复习。

陈栖叶把纸条传回去后才意识到自己都会脸色不改地撒谎了,诗心怡应该是信了,传回来的纸条上写着:压力别太大。

陈栖叶将那张字条折叠放进铅笔盒,继续做晚上需要完成的任务。晚自修结束后他又在教室里待了十分钟左右,本来他计划再学十分钟,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只能把试卷讲义带回宿舍,从教学楼到寝室楼的水泥路上有不少积水,还有几处由小方砖铺成,晴天白日里看起来特别赏心悦目,到了下雨天,晚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踩上的砖块会不会往下陷溅起泥水。

陈栖叶的鞋已经湿了,看似神情专注目视脚下的道路,迎面亮着前灯的车都要开到他眼跟前了,他还跟没听见喇叭声似地站在可能会被车撞到的地方。好在校园里的车辆行驶速度全都低于15码,更重要的是有人拉了他一把,陈栖叶的雨伞差点脱手,猝不及防地转身,秦戈护着他的身子将人拽到了路牙子上,轮胎驶过后溅起的雨水也只蹭到一个人的裤脚上。

陈栖叶在那个拥抱里感到短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落到脸上、衣服上的雨滴又逼迫着他面对现实。

陈栖叶在那辆轿车驶离后和秦戈拉开距离,两人都有伞,都不同程度的湿漉,陈栖叶连“谢谢”都没说就往寝室楼走去,态度克制得了一时,却做不到生疏一世。

秦戈开始每天晚上跟在陈栖叶身后,最后再目送他进入寝室楼。

陈栖叶应该感到恐惧,两人一路都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他每次都是最迟出教室门的人,路上几乎看不见别的人影,秦戈的性质如同一个堂而皇之的追猎者,他却不觉得害怕,而是贪婪地把秦戈的追踪美化成某种陪伴,只要他愿意继续自欺欺人,秦戈就是他的黑暗骑士。

但他也不再是过去那个陈栖叶了。

他在又一个下雨的晚上停住脚步,没回头地问秦戈:“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秦戈缓缓走到他面前,收伞后钻进他的伞下,陈栖叶偏侧过脸,没让秦戈的吻落下。

陈栖叶换了个说法:“你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他是那么的言简意赅,干脆得让人很难把他和那个沉默内敛的陈栖叶联系一块儿,秦戈也不跟他多寒暄,直接用掌心包裹住了他握伞的手。

那手果然和他的呼吸一样冰冷。

秦戈尝试着去温暖,说:“我想和你从头来过。”

第36章 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爱你

陈栖叶在学习以外的生活匮乏而单薄,他得到离开浙江以后才知道一部叫《春光乍泄》的电影,张国荣扮演的何宝荣不止一次对梁朝伟扮演的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黎耀辉每次都答应,只是从头来过的不是爱情,而是对爱的消磨,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陈栖叶那时候在莫斯科,那部电影是他和一个叫托尔斯泰的朋友在一家独立小众电影院看的。托尔斯泰精力旺盛,中文并不娴熟,但这不妨碍他边看边评价,说黎把何宠坏了,何一点都不可爱,陈栖叶则全程平静而沉默,出电影院后和托尔斯泰一起回住宿的地方,路上一脚踏空跌坐在雪里后掩面嚎啕。

陈栖叶那时候已经三年没回国了。

他在与江南潭州截然不同的冰天雪地中嘶哑着嗓子,像是在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懊恼悔恨,说,可他还是成了先离开的那一个。

那是陈栖叶在托尔斯泰面前为数不多的失控,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也成了他们之后关系里的安全词。托尔斯泰得和陈栖叶重回浙江见到秦戈本人,才知道让陈栖叶如此真情流露的不是电影本身,而是那个说过相似话的少年。倒流的时光里,他们都还只是十八九岁的学生,他们的世界也只局限于潭州城的一所高中——在那条从教学楼到寝室的周而复始的路上,秦戈对陈栖叶说,他想从头来过。

陈栖叶差点就答应了。一颗心跟着那句话停跳了两拍,眸眼里的光闪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又缓缓熄灭。

“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爱你。”陈栖叶没说后半句,那个人是谁都可以。

秦戈没有解释,陈栖叶也没答应,在秦戈撑好自己的雨伞后离开。他知道秦戈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秦戈要是能拉得下这个脸,他也不是秦戈了。更何况感情讲究的也是你情我愿,他不愿意复合,另一方的纠缠不休只会闹得越来越难看。

但秦戈也没放手,第二天,陈栖叶的桌子底下出现了一颗费列罗。左泽文一瞅见有好吃的就凑过来了想尝尝,陈栖叶打他手背的同时也打消了他偷吃的念头,到了晚上回寝室的路上,陈栖叶把包装完好的巧克力还给秦戈。

秦戈不接,无辜道:“这不是我塞你抽屉里的。”

陈栖叶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抽屉里发现的?”

秦戈:“……”

秦戈还是不接,陈栖叶就强调:“我不要你的东西。”

秦戈在这一点确实把陈栖叶拿捏得死死的,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那你扔了吧。”

“你——”陈栖叶着实有些气急败坏,贫穷所带来的饥饿感在他心底留下的烙印太深,他什么都舍不得浪费,更何况粮食。

陈栖叶只能先把巧克力收着。第二天,他的抽屉里又冒出了巧克力,比昨天多了一颗,第三天三颗,到第四天就有了金色的纸盒子,谈不上精美,但婚庆感很足,里面放着四颗费列罗……陈栖叶尝试过晚上很迟出教室门,早上第一个进教室,住在校外没有宵禁的秦戈总能找到一个时间在他桌子底下放比昨天多一颗的巧克力,他被神秘人送礼物的事情也成了纸包不住的火在班里悄悄地传开,更有人起哄说要去监控室调录像,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持之以恒地献殷情。

陈栖叶慌了,好在那位同学只是说说的,这个班里除了左泽文和杜欣怡,陈栖叶在别的同学圈子里毫无存在感,他却在一次午餐排队时听到身后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谈论自己的名字,用手捂住屏幕亮度以免被人发现手机。

陈栖叶这才知道温中贴吧里有组cp的帖子,用左泽文的手机一看,才发现帖子里多了个秦戈*陈栖叶的选项,票数高得跟雇水军刷过似得,以至于回帖里有不少人问陈栖叶是谁,哪个年级,有没有照片。

那是2015年的12月,网络贴吧完全是学生们的天地不受学校干涉,老师们就算从学生口中听说了什么“断背山下,百合花开”,也只会摇摇头不懂现在的女生为什么有如此恶趣味,拒绝早恋还是要从男女之间抓起。

但陈栖叶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有匿名人士发了几张他吃东西的照片,从角度来看应该是马思睿拍的。他有种隐私暴露的恐慌感,都等不到夜自修结束,他主动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站在(1)班后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