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酌桃
老人摇摇头,说:“换在几个月前,他要告诉我,他跟一个男孩谈朋友,我非得打断他的腿……现在不了。大概是快死了,想开了,能把自己的一辈子过好就很了不得了,非得插手别人的事干什么,就算他是我外孙,他也不是为了我活的,我何必呢。”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在纪融提起面前这个男孩的时候,看到纪融眼里散发的光芒,比过去的二十多年都要富有朝气和生机。
他就知道,就算他反对、纪融父母反对、全世界反对,这两个孩子还是会坚定不移地在一起。
还瞎折腾什么呢?就算他们只是一时热情上头,过不了多少年就会被现实给磨灭激情,那也不关他这个老头子的事了。
老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很多想嘱咐他们的话,但实在没说话的力气,只能说:“要是以后有一天,你们吵架了,不稀罕了,就多想想对方好的地方,实在过不下去,就好好地分开……”
说到最后,老人又开始咳嗽。
陈慎连忙说:“我记下了,我都会记着的,外公,你别说话了。”
老人眼睛一点点闭上,看来已经很累了,陈慎动作小心地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纪融一直等在外面,看到陈慎出来,就低声问他:“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陈慎把外公嘱咐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两人坐电梯下楼,在电梯里,纪融突然转身,用力地抱住陈慎。
陈慎愣了愣,轻声问:“怎么了?”
纪融深吸了口气,说:“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们不会分开。”
陈慎皮了一下:“你又知道?”
纪融语气加重了一点:“我们不会分开。”他轻轻吻了一下陈慎的额头:“我不想后悔一辈子。”
陈慎被他说得心里一软,也抱住他:“嗯。不分开。”
两人走到医院大厅。
今天是休息日,医院里人流量很大,大厅里更是摩肩擦踵,挂号处和收费处挤满了人。
纪融为防陈慎被挤散了,一直牵着他手,两人好不容易走到空点的地方了,陈慎就对纪融说:“你上楼去陪外公吧,我打的回酒店。”
纪融舍不得地摸着小手:“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陈慎拍开他:“对啊,我买了明天的机票,你不用送我了,晚上在这里给外公守夜,千万别回来。”
纪融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他:“……”
陈慎其实就是怕又要做一晚上。他到现在,走路都还不自然,站久了腿还抖,要是再来一晚上,他还不得直接废了?被纪融看穿后,他咳嗽了一声,本着打一巴掌给颗糖的原则,摸了把纪融的脸:“听话。”
纪融只好说:“注意安全,到酒店了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
而在这时,突然有个略显低哑的女声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慎慎?”
陈慎一怔,往声源处看去,看到了坐在等候椅上的一个中年妇女,他诧异地微微张大眼:“……李姨?”
纪融低声问:“认识?”
陈慎嗯了一声:“是魏远辰的妈妈。”
以前他还在JM的时候,见过李姨好几次。陈慎印象中她是个温吞又和蔼的女人,个子小小的,跟人高马大的魏远辰站在一块显得更渺小了,但就是这个又瘦又矮的女人,隔个把月就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带着几袋子特产和日常用品来看魏远辰。
李姨对陈慎也很好,一看到陈慎就乐呵,直说她家远辰能交到陈慎这样的朋友真好。陈慎也很喜欢温温柔柔的李姨。
但眼前这个肩背佝偻,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女人,陈慎怎么也没法把她跟一年多前的李姨联想到一块。
李姨有点局促地挺着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真的是慎慎啊……我还以为我看花了眼。”
陈慎走过去:“李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吗?”
李姨摆摆手:“不、不是什么大事,我……”她话音一顿,目光往边上一飘,有点忽闪。
陈慎顺着看了过去,就看到了站在十步远的魏远辰。
魏远辰手里拿着几盒药和单子,惊讶地看着陈慎和纪融,随后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
静默片刻,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陈慎说:“有事。”
魏远辰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去扶李姨,陈慎问:“李姨生了什么病?”
魏远辰没说,扶着李姨往另外一幢楼走,陈慎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跟魏远辰是不想有任何交集了,但生病的是李姨,以前给他带了很多好吃的的李姨,跟魏远辰还是最铁的兄弟的时候,他几乎把李姨当半个妈看。
他不能不关心,就跟纪融说:“我跟过去看看。”
纪融说:“我陪你一起。”
两人跟在魏远辰他们后面,一直走到透析室。
陈慎隐隐有不妙的预感,站在不远处看着魏远辰办好手续,然后护工人员把李姨扶了进去,门被关上。
“李姨生的什么病?”陈慎看着那紧闭的门:“做血透?”
魏远辰靠着墙,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摸出根烟,看到禁烟标志后他又放了回去,然后长舒口气,说:“尿毒症。”
尿毒症。
陈慎怔住了。
就算他不是专业医务人员,也知道这病很折磨人,要么靠不断的血透苟延残喘活个四五年,要么就等肾源换肾,可无论怎么选择,治疗的费用对于魏远辰这样的普通离异家庭来说,都是个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