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千桂酒
好在千重川没有给他更大的压力了,他就像自己一开始说的那样,对风盏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好奇心,问他的名字也是更加方便两个人交流。千重川每天都早起晚睡,做一些琐碎的活儿,偶尔捡一只受伤的动物回来养。
风盏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捡动物这件事有这么大的热情,有一次风盏帮他喂蛇回来,摸索着坐在床上,差一点压到一只狐火,那只狐火尖叫着从嘴里喷出来一点火星,吓得风盏抖了一下。
“不要怕,”千重川帮他挡了挡:“一只狐火,不伤人。”
风盏抿着嘴唇嗯了一声,试探着摸了摸,那只狐火这会没有反抗了,风盏只觉得它身上的毛很粗糙,像是细细的麻绳。
“你在哪里捡的?”风盏问他。
“菜地里,”千重川坐在床上,拿一把剪刀剪了狐火伤口附近的毛:“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风盏看不见,他不知道那只脾气暴躁的狐火在千重川手下变得非常乖,甚至露出了一丝惧意,千重川给它剪毛,它也一声不吭。千重川帮它上好了药,那双手刚一离开它,它就虚弱地瘫了下来。
“附近有很多——”风盏似乎拿不准怎么用词:“很多这种东西?”
很明显,风盏没有把自己和狐火归位一类,他是龙,理应如此高傲,就算是瞎了眼睛也要强撑着,可是他说完了,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觉得自己还不如这只狐火。
“很多,可能因为庙里有神灵。”千重川站起来,整理狐火被剪掉的毛:“你讨厌它们?”
风盏说不上讨厌,他就是没和狐火这种低级的妖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从前他家里养着玩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灵鸟。
“讨厌也没办法,这里确实有很多,”千重川拍了拍床:“它换完了药,到你了。”
风盏不太自在地脱了自己的衣服,趴在床上露出赤裸的后背,少年的背很白皙,不像成年男子那样壮,却也不显得羸弱,上面一条长长的伤口还没愈合。
“拿什么打的?好的这么慢。”千重川仔细地帮他上药,随口问。
风盏没有回答他,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风盏突然伸手去摸他身边的狐火。
风盏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长而细,是个未曾沾过阳春水的样子,看他的言谈举止,千重川也可以感觉到,他应该是哪个世家的小少爷。
不过他醒过来已经快七天了,并没有人来找,他也不急着回家,应该是家里遭了什么大变故。
“中午吃什么?可以吃肉吗?”风盏问他。
“庙里不能吃肉,我们虽然不是僧人,但是在这里借住,就要守规矩。”千重川帮他上好了药,示意他多趴一会。
“可是我每天给你喂蛇,袋子里装的不是肉吗?”风盏又抓了抓狐火的毛,狐火忍不住从鼻子里喷出几个小火星。
“你知道那是什么肉吗?”千重川轻声说。
风盏突然觉得自己的手痒痒的,他刚刚还抓肉了,有点紧张地问:“什么肉?”
千重川看他雾蒙蒙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一下:“野猪肉,还能是什么肉?蛇又不用守规矩,它们当然可以吃,你中午只能吃蒸南瓜。”
中午风盏吃了很多,因为蒸南瓜很甜,千重川应该是撒了蜂蜜,风盏不知道在这个深山老林,千重川是怎么弄到蜂蜜的,千重川太厉害了,他甚至会自己种一些草药。
昨天的蒸南瓜还没有蜂蜜。
风盏觉得应该是因为自己说想吃肉,千重川才特意弄了一点蜂蜜给自己作为补偿,这不是他自作多情,千重川自己对吃从来不上心,吃得饱就行。
其实在这里住了几天,他对千重川的戒备一点点消去了,并且逐渐生出了一点好奇,他不知道千重川作为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为什么对他们这些非人的妖灵一点也不怕。
但是千重川没问他的任何隐私,他也没有理由开口。
两个人吃了一顿很沉默的饭,风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粘着的一点蜂蜜。
“给你,只剩这么点了,”千重川递给他一个小碗,里面是很浓稠的蜂蜜:“拿手蘸着吃吧。”
风盏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犯了错,挨了母亲的教训,别别扭扭地好久不理她,她也是这么递给自己一碟吃的,轻声说:“给你,快吃。”
虽然知道在千重川眼里,自己和床上的那只狐火没有任何分别,但风盏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在自己忍不住露出软弱的前一刻把碗放在桌子上,站起来去给千重川喂蛇了。
风盏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他记忆力非常好,即使是看不见也能找得到路,蛇坑在寺庙的后身,他听得到嘶嘶声以后再走十五步就到了。
可是今天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风盏觉得奇怪,试探着走到坑边,找到了自己昨天放在这里的袋子,他往下面扔了一块肉。
啪嗒一声,肉掉在了坑底。
蛇呢?
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周围爬的都是蛇,它们蠕动着爬行,逐渐把他围了起来,无声地靠近他,眼看着就要碰到了他的赤脚。
纵然是一条龙,被这么多蛇缠着撕咬,也不一定能甩得开,更何况他现在是人形。
风盏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见千重川叫自己:“风盏!”
话音刚落,他周围的蛇就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嘶嘶声,因为离的太近,风盏被吓了一跳,可是千重川过来了,那些蛇就走远了,风盏看不见,不知道它们几乎是四散奔逃,扭动着一只一只跌进了坑里。
“……你的蛇跑出来了。”风盏手里还抓着肉,千重川嗯了一声,没去管那些蛇,他拿过风盏手里的袋子扔在一边,带着他回去了。
他很仔细地帮风盏擦干净手,又让他坐在床上吃蜂蜜,还告诉他:“以后不用去喂蛇了。”
不去喂蛇,风盏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做了,他毕竟瞎了眼睛,做什么都笨手笨脚的。
但是闲下来他又觉得过意不去,千重川拿他当路边捡的狐火,他自己却不能这么想,他身无分文,除了帮千重川做点活,并没什么不吃白食的好办法。
千重川又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窝小野狗丢给风盏,一共有七只,每天只知道张着嘴叫,风盏听得头都大了,千重川还说:“给你找点事情做。”
风盏宁可去喂蛇,这几个小狗实在是太磨人了,一刻不停地叫,喂了食和水也要叫,只有摸摸头才能好一点,千重川拿了旧被褥给狗搭了一个窝,风盏就坐在地上一刻不停地摸摸这只再摸摸那只,要么就是端着碗喂狗。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小狗带着点奶香的臭味。
“为什么这附近会有这么多动物?”风盏好不容易等狗睡着了,得了一会安宁,他轻声问千重川。
“挨着山,人又少,”千重川也坐下来摸了摸小狗:“还有条河,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它们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