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riest
办公楼里人来人往,看起来繁忙异常。
直到这时,郭长城才迟钝地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真的有要紧事,半夜加班也很正常的,但用得着连传达室、后勤人事什么的也一起加班么?
大概是看出他面带疑惑,老吴在旁边殷勤地解释说:“小郭你可别误会,你将来大多数时候也是上白班的,只要是没大案子,咱们很少半夜加班,可这不是七月了么,每年没日没夜地忙的日子也就这么几天,也不让你吃亏,加班费按三倍工资算,当月奖金翻番呢。”
郭长城更加迷惑,什么叫“没日没夜地忙的日子就这么几天”?难道广大违法犯罪分子也有年中总结会和经验交流会?
还是按农历来的?
不过他生怕自己显得太蠢,没好意思开口问,就稀里糊涂地点了个头:“嗯。”
老吴继续说:“我吧,一般是值夜班的,白天传达室上班的是另一位同志,估计你以后见到我的机会少,唉,其实我还挺愿意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的——你是刚毕业的么?哪个学校,学什么的?”
郭长城暂时抛开了他的疑惑,羞愧地交代了自己拿不出手的学历,末了蚊子似的细声细气地补充了一句:“我学习不太好……”
“哎呀,哪里!你可是大学生呢!”老吴摆摆手,“我就喜欢有文化的年轻人,因为自己不行,我小时候家穷,还是七八岁那会,跟着村里的先生念过几年私塾,先生没几年就另觅前途了。这么多年,学的那点东西也都差不多还给先生了,字都快认不全,只能勉强看懂报纸呢。”
什么玩意?私塾?
郭长城又一次没听明白,可他依然怕显得太蠢,没好意思追问。
这时,老吴乐呵呵地说:“哦,咱们到了!”
郭长城一抬眼,只见办公室门上写着“人事后勤”四个大字,白底红字,红得不正,哪里不正,他也一时说不出来,然而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才突然恍然——那是干涸的血迹那种……带着锈迹的红!
老吴在旁边敲了敲门:“小汪在吗?我带新同志入职,你辛苦一下,把手续给我们走了吧?”
静默了片刻,里面传来一个非常轻的女声:“嗯,来了。”
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就飘在人耳边,听得郭长城本能地哆嗦了一下,觉得后脖颈有些凉。
老吴却无知无觉,絮絮叨叨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小郭,辛苦你半夜跑过来一趟,可是没办法,咱们小汪跟我一样,也是只能值夜班的,所以咱们这的入职手续都得是这个时候才能办……”
等等……
什么叫做……只“能”值夜班?
郭长城忽然背后冒出了新一层的冷汗,他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急匆匆经过的工作人员,当时整个人就晶晶亮透心凉了。
就这一眼,他清楚地看见,一个穿制服的人就这么从他身边脚不沾地地飘过去了。
他……他他他他还没有脚!
面前办公室的门“吱呀”一下打开,门轴发出沙哑的低吟,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口,用那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飘渺的声音说:“通知书和身份证都带了么?”
阴冷阴冷的空气从打开的办公室门里涌出来,郭长城的心脏高高地悬在心口处,已经不会蹦跶了,他意识到,这时候要是再装哑巴,自己说不定就是真蠢了。
他屏住呼吸,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滑过一尘不染的白裙子,一直落到了女孩裸露脖子上……
一秒钟以后,郭长城喉咙里发出被掐住一样的“咯咯”声,他半张着嘴,连尖叫也发不出来,眼睛瞪得快要掉下去,惊惧交加地往后退了一步,四肢冰冷麻木,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
他看见……他看见那女孩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线”!不是饰品,而是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脑袋和脖子被缝在一起的细密的针脚!
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老吴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哟,小郭,你这是怎么了?”
郭长城猝然回头,正对上老吴那纸糊一样的脸和拉到耳根的血盆大口。
方才在心里胡思乱想见领导不如见鬼,现在果然就遭报应了,显然,这一晚上郭长城收获颇丰——他不单见了领导,还见了鬼。
于是停顿了两秒钟,郭长城连一声也没吭,就这么晕过去了。
他直挺挺地倒地——对,由于不想显得太蠢,还省略了翻白眼的工序。
他的亲娘舅果然给他找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好差事。
【第一卷:轮回晷】
第2章 轮回晷 一 …
萤火一样的灯光完全撑不起夜色的漆黑,年轻女孩凌乱的脚步敲打在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的地砖上,忽然,她脚底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夏夜闷热得像个蒸笼,李茜剧烈地喘息着,手指神经质地绞住自己的衣服。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只有旧式的、软底的布鞋才会发出那种“沙沙”的声音,仔细听,那人的脚步有一些拖沓,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蹭着,像是腿脚不好。
李茜猛地回过头去,可除了灯光下乱跳的小虫,她背后什么也没有。
她长相清秀,本来是个漂亮姑娘,可是披头散发,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嘴唇同脸色一样苍白,无论如何也好看得有限了。
慢慢地,她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好像是冷笑,又像是怨毒,当中却又掺杂着无法言喻的恐惧。
“别想缠着我……”她猛地站了起来,咬着后槽牙说,“我能摆脱你一次,就能摆脱你第二次。”
脚步声停了下来。
李茜撸起了上衣的七分袖,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闷热的仲夏夜里,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让她觉得冷。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从她的四面八方涌来,可是她偏偏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才是最可怕的。
李茜尖叫起来,张牙舞爪地拿着砖头在空气里乱拍乱扇。
手里的砖头越来越沉重,沙石磨得她手掌生疼,她精疲力竭,两眼发黑,弯下腰,双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地上。
接着,李茜的瞳孔蓦地收缩,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砖头掉在了地上,砸中了她凉鞋里露出的脚趾,可她仿佛一无所觉,艰难地退后了两步,膝盖陡然一软,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