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泠风
未来一甲子的时间里,秣陵将会以林家为尊。
而杨毓忻身在秣陵的消息,也传到了太禹仙境。
杨家家主一听就坐不住了。这三年里,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家长子的消息,如今听闻他在秣陵现身,身上的蚀灵妖藤业已了解,当下喜不自胜,若不是杨毓忻及早去信一封,怕是杨家主如今已身在秣陵。
林徽真的精神有些萎靡。
因为他们即将启程,前往天华门。
虽然安于歌愿意荐林徽真入门,但对于安于歌始终保持着几分警惕的林徽真表示,天华门是他一直心仪的门派,能够进入自然是件好事。正巧天华门每十年一次的弟子大选之日就在半个月后,与其走后门,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入宗门。
甭管是不是借口,只要人能入天华门,什么都好说。而之后拜入哪位门下,安于歌不信哪殿哪峰能抢过他们天枢殿。
他家师尊就是金字招牌。
在林家逗留两日,安于歌不忘将当初自己弄坏的阵法结界修复一新,还加固了不少。在林家主及一众长老殷勤甚至讨好的笑容下,安于歌微笑颔首,直接忽略了他们话里话外将几个林家公子小姐送去给他侍剑的请求。
安于歌的笑容很漂亮时,温和守礼的模样往往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身为宗门高徒镌刻在骨子里的高傲,觉得自己的要求他总会不好推辞而应承。但事实上,安于歌的强硬隐藏在温和的表象下,之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他不想做的事情,世上鲜少有人能够强迫他。
隐约发现了这一点后,林家众人不再提起送人的事情,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这一回的弟子大选上。原本林家有意参加九夷宗的弟子大选,但这一回阴差阳错和天华门高徒有了交集,不由得对天华门起了心思。
同是一品宗门,但九夷宗少了一个如离祁真人这般的正道第一人。
挖空心思往向天华门的时候,林家众人看向林徽真的目光就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这小子的运气还真好!
不对,应该说老七一家的兄弟俩运气都很好!
潜水却出蛟龙,一朝直上九霄。
沐浴在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林徽真面无表情:一群愚蠢的凡人,根本不知道他即将面临什么。
第48章
林徽真扭头看他哥, 却见林徽末立在他身旁,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 神思不属的模样竟似有些憔悴。
林徽真眨了眨眼睛,难不成, 他哥对这一回的天华门拜师也没有什么兴趣?
小心地扫了一眼周围,杨毓忻不在, 不知这位魔尊大大跑哪里去了。林徽真放心大胆地凑到他哥身边, 小声地问道:“哥, 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好半晌, 林徽末才眨动了一下眼睛,有些僵硬的眼珠子看向林徽真, 慢慢道:“……什么?”
林徽真:“………………”
深呼吸, 林徽真抬手扶额,道:“哥,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魄似的。”
林徽末抿了下嘴角,道:“没事。”顿了一下, 以着近乎自语的声音模糊地说道, “就是昨晚做了个有些糟糕的梦。”
林徽真没听清, 顿时两眼懵懂地看向林徽末,脱口道:“啥?”
林徽末慢慢地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林徽末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对挚友觊觎太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竟然梦到了那样的情景——
空荡荡的大殿静得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火红色的水流与冰蓝色的水流不知从何处而来, 却呈阴阳鱼状汇聚在大殿的中央。火红的一侧如岩浆涌动,不时爆开的气泡中是一团团细小的火焰,而冰蓝色的一侧如在水中揉碎了无数珠玉,细碎的光亮是一颗颗散发着寒气的冰晶。
而这两种水流汇聚之处,一尊黑色的棺椁漂浮其上,一片片如白云一般洁白,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灵芝附着在棺椁的侧壁之上,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而杨毓忻就坐在棺椁的一侧,披着火红色的狐裘,眼尾晕开浅浅的红晕,琥珀色的凤眸有些朦胧,似醉非醉地噙着一抹笑意。
林徽末怔住。
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杨毓忻,眉睫轻佻,慵懒而邪肆。但什么地方像是已经空了,所以,再盛的美丽,却如花开荼蘼,萦绕其上的是死亡的绝艳。
“这个时候的人间,应该开始下雪了吧。”琥珀色的凤眸微阖,杨毓忻似是有些困倦地一手撑着头,慢慢地说道。
他的身后,黑发蜿蜒,但其中,丝丝缕缕已然泛起了白。
林徽末怔怔地看着梦中的杨毓忻,愕然发现,梦中的挚友,竟比起三年秣陵蚀灵藤缠身的时候更瘦,随后探出狐裘的手腕根本就是皮包骨。
依旧好看,却让人心生酸涩。
白皙的手掌随意一拂,寒气升腾至大殿的穹顶,而后,化作轻雪,轻轻落下。
手腕一翻,一个酒坛子就被他拎在手中。他轻轻晃了晃酒坛,像是在向谁示意,忽地曼声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似是自语一般重复道:“能饮,一杯无?”
大殿之中,传来一声叹息,随后是宛如喟叹一般的轻声自语。
“看来,这一年的红尘醉,还是我一人独享了。”
*
林徽末霍地坐起身。
梦醒了。
窗外夜色沉沉,子时已过,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但林徽末却因为一个噩梦惊醒,顺带惊醒了一旁的杨毓忻。
但对于杨毓忻而言,从睡梦中惊醒不算什么,真正吓到他的却是林徽末的表现。
因为他在哭。
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就跟冲塌了堤坝的洪水一样,偏偏林徽末自己无知无觉。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杨毓忻蓦然瞪大凤眸,手脚近乎无措地悬在半空中,一迭声地问他怎么了,那副样子仿佛天塌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