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刃与玫瑰 第82章

作者:无花果子 标签: 近代现代

埃德温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毫无所觉,不设防备的扎尔斯,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揪了一下。

如果是前者还好,至少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才走进了死胡同;如果是后者,他就是在自己信任的对象刻意引导下,逐渐开始相信谎言,怀疑自己。

某种意义上,扎尔斯的遭遇和他有点像。

无论出于利己主义还是“为他着想”,让扎尔斯变成这样的人都没安好心。他在扎尔斯的意识里读到了迷茫和抗拒,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开始自我怀疑,被隐瞒的不知道是真相还是尖刀,无论谁有这样的遭遇都很不好受,他自己也是这样。

在看到那个陨盒之前,他一直把弗莱沙当作背叛赫尔莱特,害他离开白地沦落到在地狱生活的元凶。他憎恶着,愤恨着,不平着,在赫尔莱特消失以后时常想要怎么把弗莱沙碾碎,为此锻炼自己的法术和各种武技,成为了赫尔莱特称职的继承人,白银荒漠的新主人。他想过很多次见面时该怎么让弗莱沙跪地求饶,诚心忏悔,却没想到当自己打开一个气息陌生又熟悉的陨盒时,会从里面看到弗莱沙的脸。

扎尔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弗莱沙的力量影响,主动靠近他,这是他们相遇的原因,却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体内既有源于赫尔莱特的力量,也有从弗莱沙那里继承来的一部分,扎尔斯也不知不觉受了这份吸引,才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加入洛克希尔街179号,成为他的新助手。

埃德温很少对命运产生认同感,在他以往的思维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神棍会信,靠不靠谱全看概率学。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扎尔斯的相遇确实受到某种力量影响,这力量十余年间不曾间断,最终把扎尔斯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是赫尔莱特和弗莱沙的孩子,继承了赫尔莱特“虚空”的力量,也同样继承了弗莱沙“净化”的力量。由于后者和地狱显得格格不入,存在得也很不合理,所以他从没对地狱的任何人使用过,但它一直存在着,埋藏在血脉深处,被他当作可能用得到的隐藏牌,背面朝上地藏在手里。

这些年来,埃德温一直为自己为什么有两种不同源的力量感到困惑,现在他知道了这份力量的来源,愤怒之余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扎尔斯被命运安排着一步步走向他,他也被命运禁锢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扎尔斯把这个圈涂掉了一截,于是他猝不及防,掉进了不曾知晓的世界。

他头一回这样细致地面对面观察扎尔斯的脸,青年有一张俊朗、棱角分明却不失天真的脸,眉毛很浓,形状很漂亮,睫毛不太长却同样浓密,鼻梁挺直,末端稍稍有点勾,巧妙地中和了浓眉的锐利,和不厚不薄、颜色浅淡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显得有点稚气。

扎尔斯像个人形暖炉,即使只是面对面地坐着,他也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热度,从长相到其他,都好像身上自带暖洋洋又有点扎眼的阳光,偶尔有阴霾也很快散去。

无论哪一项,都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埃德温深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弗莱沙选人的眼光不错,他确实被扎尔斯吸引了。

“可以睁开眼了。”他看着扎尔斯,低声说道。

第66章 (下)

扎尔斯睁开眼睛,先看到了埃德温的脸,被对方那张漂亮得像画的脸震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们离得有多近。

他动也不敢动,下意识用手撑住了床,然后在埃德温倾身过来吻他时成功地僵成了一块石头。

是个很轻的吻,像轻轻呼气就会飘飞起来的羽毛,仿佛只是擦过他的嘴角,除了温度没留下别的任何痕迹。扎尔斯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埃德温神情认真,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他只好认清事实——埃德温刚才亲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他迟疑着问。

既然不是开玩笑,这个吻的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不确定埃德温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意思,但……

“觉得你闭着眼睛没有防备的样子很可爱,?就亲了一下。”埃德温说。

这话半真半假,扎尔斯毫无防备,全身心信任他的模样确实有点招人,但比起这个,其实他更想看看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以扎尔斯动不动就一路红到耳朵根的脸皮厚度,恐怕下一秒就会从他的床上蹦起来,火烧屁股般夺门而逃……

会是这样吗?埃德温有点恶趣味地想。

他盯着扎尔斯不放,并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大不了的事,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他想知道扎尔斯对他的接受度有多少,或者说,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

果然,对方的脸一下子红起来,睁大了眼看他,像只惊慌的小动物,力气却不含糊,推开他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截,几乎从床上掉下去。

埃德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把他的边缘拖回来,忍不住笑:“就这么吃惊?很可怕吗?”

也不是可怕,就是……

扎尔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受到的惊吓,下意识挣了挣被埃德温抓住的那只手,但没有成功,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平时很不一样。”

不仅是说话,行为也很莫名其妙,刚才那个吻……

“怎么个不一样法?”埃德温又凑近了些,眼睛盯着他不放,“形容一下。”

扎尔斯浑身不自在,硬着头皮说:“你先离我远一点,这样我没法说话。”

他说起话来都快结巴了,因为埃德温的靠近,脸上的红色又深了一点。埃德温这才放过他,后退了小半米的距离,没再紧逼着他说什么。

扎尔斯这才松了口气,无奈道:“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奇怪,感觉有点陌生,像另一个人。”

埃德温的五官是精致而锐利的,眼尾微微上扬,长睫毛把那湾绿色掩去一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时像个漂亮的精灵,而且带有难以形容的攻击性。扎尔斯很难形容这种微妙的感觉,埃德温靠得太近时他心跳加速,觉得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跳声都被埃德温听见了,心里在想什么也被对方读到了,所有难以言说的、连自己都没弄明白是什么的情绪全部暴露在埃德温眼前,让他觉得有点慌乱。

“你以前认识的我,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我。”埃德温说,“我可以有别的样子,你需要思考的是能不能接受。”

“我当然……”

扎尔斯下意识想说可以,但中途意识到什么,改口道:“你当然可以做自己,但下次不要这样了。”

埃德温明知故问:“不要怎样?”

“……不要再莫名其妙地亲我。”扎尔斯红着脸,有点艰难地说,“我们不是亲人,而且亲吻嘴唇通常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行为,这样不合适。”

他不知道埃德温是否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而且自己的反应也很怪,只能把原因归结在离得太近,受对方影响太严重上。而且他们刚才明明在讨论别的事情,埃德温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好吧,”埃德温耸了耸肩,“你不能指望赫尔莱特来给我一个充满父爱的吻,当然我也不可能打开陨盒和里面那家伙有什么亲情之吻,所以要理解成后一个意思,也没有什么问题。”

扎尔斯愣了愣,捕捉到他眼里那点促狭的笑意,悬起的心又被自己松了口气放下来。

“别开玩笑了,”扎尔斯无奈地挣脱他的手,这次很顺利地挣开了。他猜对方也许只是想岔开话题,但既然已经看了,他当然要知道结果,“告诉我,你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见他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埃德温只好把自己看到的内容和猜想都告诉了他。

“我觉得,你会怀疑自己有没有真的开那一枪,这一点可能不是他们在心理疏导时引导你去想的。”他说,“恰恰相反,他们不希望你这么想,因为如果你对这一点产生了怀疑,很可能会在进入警察系统后再次回头查当时的细节。比起那样,造假的人当然更希望这件事能就这么过去,你不再回头去想,安安分分地拿到毕业推荐去别的地方就业,其实才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

扎尔斯还是有点恍惚:“可是当时和我一起假扮记者的,是一名值得尊敬的前辈……我也不记得他有和我同时开枪。事实上,我连自己开枪击中歹徒的过程都记不清了,所以才会产生怀疑。”

“你记不清,是因为有人借心理辅导的名义混淆了你的记忆,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应该叫催眠。”埃德温说,“如果你想用同样的方法找回那份记忆,可以让汉娜帮你联系心理医生。”

“不,”扎尔斯摇摇头,没同意他这个提议,“你刚才说,‘用人类的话说’是叫催眠,那么用你那边的话说,这是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