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泠萸
张景把那个和小龙同学同年出厂的赛车模型托在手里,笑问:“这是你抓周礼上的那台红色小赛车吧?给我送过去的照片刚好拍到它。都这么多年了还留着,看来你很喜欢它,当时为什么没选它?”
这种问题要他怎么回答?他那时候脑仁还没长全,鬼知道他为什么放着那么多东西不要,偏去抓一个陌生alpha。
龙醍半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给出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回答:“可能您离我更近,我没看到它。”
“我记得你是从桌子对面爬过来的,爬的特别快,当我意识到你的目标不是我面前的东西时,你已经站起来扑进了叔叔怀里。”
世界上可能没有比亲耳听受害者讲述自己的施害过程更加无地自容的事了,龙醍不由囧了脸:“叔叔,你的记忆力未免太好了吧?”
“叔叔还没有老到记忆力衰退的地步,不过对这件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有趣的事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时候的叔叔很尴尬。”张景把模型放回去,看着彼时令他尴尬无措的罪魁祸首,“因为我那时候从来没抱过那么小的孩子,所以根本无处下手。你又非让叔叔抱不可,不然就一直哭。于是我们两个成了整间宴会厅的焦点,周围的人都在笑,还有摄影师和录像师在拍摄。如果你能想像叔叔当时的心情,你就不会为我记忆犹新感到惊讶了。”
龙醍发现自己错了,世界上最尴尬的事不是听受害者讲述自己的施害过程,而是听受害者讲述他当时的心情。
“叔叔,你这样说我很尴尬。”龙醍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够用(厚),但此刻他明白了什么叫无地自容,“叔叔,你在报仇吗?如果是的话,你成功了。”
“如果叔叔气量那么小,今天就不会来找池煊的父亲喝茶了。”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连累老板的儿子被收债的堵不是一件小事,他只是被西蒙叫去谈了谈话就没人再提了,保下他的人不是池煊,只能是面前的人了。
“你还是不明白。”张景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拿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工作先放一放,陪叔叔去吃饭。”
龙醍保存好整理了一半的文件,跟在那个他用心琢磨也琢磨不透的人身后一起下了楼,坐上了等在楼下的车子。
去往餐厅的路上,龙醍一直在寻思自己到底该明白什么。
他好像有点明白,但又有很多的不确定在打压它,于是那点不甚明白的“明白”浮浮沉沉,变得越加影影绰绰。
龙醍在这样的迷惑里看向静静坐在旁边的人,感觉他就像掩藏在云雾里,只隐约现出一个轮廓。龙醍半皱着眉,扯起个苦笑,叫你神仙叔叔,你还真仙的凡人不可捉摸。
张景若有所察,偏头看他一眼,又好笑般收回视线:“想不明白就别难为自己了。”
龙醍苦闷的咕哝:“叔叔,你这样太打击人了。我承认我跟你没法比,可就算是不聪明的小鸟崽,也是有小脑壳的,里面也有配套的脑筋,不是空的。我不是真的想不明白,而是怕自己想太多,脑袋一热真的把它烧空了,再做那些惹人笑话的蠢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景被他那个听起来十分贴切的自我形容惹笑了,笑着点一点头:“明白。”
龙醍蓦地闭上了嘴,想要克制又克制不住似的,幽幽郁郁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半晌扒着座位间的扶手稍稍探身过去,紧张又期待的问扶手那边的人:“那你怎么看?”
张景抬起手,曲起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那光洁的额头:“这里不是空的。”
龙醍:“……”
把张景奉若神仙叔叔的小鸟崽生气了,感觉自己被耍了,拼命克制着,不停告诉自己,这个捉弄他的老家伙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才没有炸着毛啄他一顿拍拍翅膀飞走。
张景没有哄那只愤怒的小鸟,反而饶有兴味似的看着他气,就像是嫌他还不够气,还没有砰地一声炸开。
龙醍不想被这个可恶的老家伙气的英年早逝,于是强迫自己将那双有怒火熊熊燃烧的眼睛转向窗外,咬着牙发着狠想:捉弄小孩捉弄的很开心是吧?以为我拿你办法是吧?你给我等着!今天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为什么惹谁都别惹熊孩子!
车子越开越远,街景越来越熟,憋着熊一回给张景瞧瞧的愤怒小鸟回过头,惊疑不定的看向张景:“你……”
张景没有看他,语气倒也算不上严厉,只是少了些温和,听上去有些告诫意味:“叔叔也没有大度到你怎么胡闹都能包容的地步,这点你不单要明白,还要记在心里。”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龙醍昨晚才光顾过的餐厅门外,门童上前开车门。张景先行下车,没有催促仍在发愣的龙醍。
在门童的提醒下回过神,龙醍用一个撑手跳跃的动作下了车子,把门童吓了一跳。
龙醍几步追上去,拦在张景面前:“叔叔,我没有胡闹。我对你撒谎,不去华苑,是不想把那些麻烦带到你面前。你或许不介意帮我解决那些麻烦,但我不能仰赖你的善心一再麻烦你,这和骨气、信任都没有关系,是我没有那场的立场。”
张景没有被他的情绪感染,平静的没有一丝质问意味的问他:“那你认为我是用什么样的立场帮助你的?”
龙醍没有被问住:“我刚才在车上说过,我怕自己多想,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去想类似的问题。你这样问,我只能回答你,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你没有接受我的追求。”
张景失笑,这小鸟崽的小脑壳不仅不空,还转的很快,口舌也厉害。明明是他遇到麻烦隐瞒不说,无家可归宁可去一个单身alpha家里过夜,也不向又是关心帮助又拿糖果哄他的叔叔求助,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叔叔的不是。关键叔叔明知他撒谎隐瞒,昨晚因为担心他被收债的围堵,派人四处找他,今早亲眼看到他从池煊家里出来,还是在那之后去找了池煊的父亲,没有顺势让他离开驰远。叔叔已经大度如此,他还不满意,还觉得委屈。
龙醍皱起眉,语气确实带着不满:“你笑什么?我话里有笑点吗?有也麻烦你忍一会,先给我一个明确的态度,别再让我隔着雾猜谜了。叔叔的心思,我真琢磨不透。”
张景看着霓虹下那张年轻气盛的脸,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你这老家伙的心思太难猜,我不猜了,你直说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果然支棱起来了。
龙醍:我早就说过,怂和识时务是两码事,龙哥长这么大就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亲妈:你会学会的。
龙醍:……
亲妈:那个老家伙会教会你的。
龙醍:……我现在跑路来得及吗?
亲妈:你不是不怂吗?
龙醍:识时务,都说了是识时务!
第107章
面对好似被逼到临界点再也忍无可忍的年轻人,张景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确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追求过他的年轻人一个明确的态度,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只把他放在身边,给予一些没有名目的关心和照顾,致使他感激又迷惑,还要控制着自己不去多想,以免自作多情,令自己难堪,也令他困扰。
但这不是他的本意,和年轻人玩暧昧,用模棱两可的态度和不时拿出的几颗糖果吊着对方,这样没品又无聊的事,即使倒退二十年,他也做不出,更何况他都这个年纪了。
他没有明确表态,或说着他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些时间确定,自己于他会不会也是一颗糖果。因为拿不到,所以念念不忘,然后顺其自然的在念念不忘里将那颗拿不到的糖果想象的斑斓而香甜,无可比拟的味美。可待他拿到手里,喜不自胜的剥开糖纸,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那只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糖果而已。
他会做这番考虑倒也不是妄自菲薄或是看轻了年轻的人感情,他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对人性和人与人之间的种种情感看的更透彻一些,所谓的四十而不惑正是如此。
有过一次婚姻,女儿都要成家了,于情于理他都不适合再为外物外事大喜大怒。今早他坐在车里,看到两个年轻人结伴下楼,说说笑笑的离开,他也只能在那停靠了太久便很是窒闷的车厢里端坐着,不能有什么过激反应。
他在那窒闷里想了些什么,又以着什么样的心情与考虑去找池煊的父亲,帮他保住这份工作,龙醍不需要知道。他不想给年轻人压力,也不想让所图不过一点温情陪伴的自己需索太多。鲜活热情的年轻人很好,年轻人勇敢热烈的爱情也很好,但那些都是有时限的。现在若过度索取,只怕将来连温情陪伴都会沦为勉强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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