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泠萸
不是他妄自菲薄,也不是对恢复正常的自己评价过高,事实就是他在十九岁以后就没那么失态过。不仅幼稚鲁莽,还自负,放肆,简直像条被关了太久忽然冲出笼子的……
杜君浩揉了揉眉心,没再继续“审视”失意期间的自己。他是个成熟的alpha,不能因为无地自容把自己塞进衣橱里,他的年纪和体型都不支持他那样做。
隔天早上,路希进来帮杜君浩准备外出穿的衣服时,把戒指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杜君浩吃完早饭上楼换衣服,看着床头柜上的戒指盒怔了怔,随后将它收进了抽屉里。
两人就这么分手了,理性又平静,一句稍显难听的话都没有讲。
此后一周杜君浩忙于复职的事,期间只回来两次。他明显感觉出了路希的疏远,不过他从恋人的位置退回了管家的位置,疏远是必然的。杜君浩不好对此说什么,毕竟答应了尊重他的选择,他不想连这个承诺都沦为空话。
路希在这一周里格外忙碌,他先是从二楼搬回了佣人间,然后开始大扫除。从楼上到楼下,十几个房间,两间客厅,还有地下室和阁楼,他没叫工人,一个人做了五天。
之后他联系了花卷儿几乎每个季度都要光顾一次的宠物医院,把后院里的十几位小住客全部拉去绝育了。
因为花卷儿几乎每次光顾医院都是因为偷吃撑出肠胃炎,所以已经是上到院长下到护士都认识的明星患者了。
院长看在花卷儿大人的面子上,当然也是因为心地善良,手术费只收了半价。
不过十三份半价手术费也是很可观的,路希为此心疼了一天,直至发现灯下黑,把毛团儿漏掉了,他才重新打起精神,带着温和好看的笑哄:“毛团儿,小毛团儿,快下来。别听花卷儿乱说,我没要送你去医院。”
毛团儿大概真的听花卷儿“乱说”了什么,整只猫缩在橱柜与天花板不足半尺宽的夹缝里,坚决不下去。
路希踩着凳子踮着脚把胳膊伸进夹缝抓它,借此发现了一个大扫除中遗漏的卫生死角,蹭了一胳膊灰。柜顶是擦干净了,可惜连根猫毛都没摸着。
毛团儿用事实告诉他:人家只是乖,不是蠢,身手也很敏捷,你休想抓我去咔嚓,休想!
路希在差点摔个山崩地裂之后投降了,回身看到看热闹的拖把狗,把脸一沉:“花卷儿,是不是你告诉毛团儿我要送它去绝育?一定是你干的,你这只长舌狗!”
花卷儿坐在厨房门口,一派“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畏气场。
身手不如猫,气场不如狗,做人好难啊,还好他心态好。
路希下巴一扬,哼道:“我洗澡去,不和你们玩了,再、见。”
花卷儿:“……”
毛团儿:“……”
到了第七天,在杜君浩被隔离审查期间隔三差五来找路希喝下午茶的池洋又来了,不过这次是应邀前来。
这顿下午茶一直喝到傍晚杜君浩回家,池洋显然没有那只死过一次的布偶猫心态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几乎肿成了两个桃子。
被路希送到门口,池洋又折身回来了,指着杜君浩道:“你听清楚,你一定会为自己的愚蠢固执付出代价。我会在报应来的那天狠狠地落井下石,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你!”
第40章
路希邀池洋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他痛骂杜君浩,恰恰相反,他邀池洋前来是为了向这个维护自己的人说明,他和杜君浩分手不是因为杜君浩以失忆做借口推卸责任,分手是他提出来的。
杜君浩买求婚戒指的事池洋听周展说了,认识这么多年,他也是了解杜君浩为人的。此前劝诫路希不要和杜君浩在一起的话多少带有些危言耸听的成分,但他笃定两人不会有好结果是真的。
杜君浩再注重承诺也给不出他内心不信任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偏偏是路希所在意的。一个顽固不化,一个不会强求,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结果?分开是注定的事,池洋能想见,路希也明白。
路希不是傻瓜,但他还是傻,池洋觉得他傻透了,不然怎么会在分手后还顾及着前男友的名誉?他把自己找来说这些不就是担心杜君浩被人当做不负责任的混蛋吗?
可他就是个混蛋啊,一个信守承诺,肯负责任,却不愿以心交付的混蛋,既固执又愚蠢,连自己错失了什么都不知道。
没错,池洋笃定他会后悔,可谁在乎呢?路希的一腔深情已然喂了狗,谁在乎那条狗以后会不会后悔?
池洋问路希以后如何打算时已经约摸料到他要离开了,事实证明他又料对了。
路希在收容所认识的朋友现今在一所贵族高中读书,那里的食堂正在招勤杂工。虽然薪资远不如私人管家丰厚,但对学历没有任何要求,并且提供食宿。路希的朋友已经帮忙打好了招呼,只等路希交接完这边的事过去上班。
池洋当然可以帮路希安排更好的工作,这对他来说十分容易,只要打一通电话出去,他就可以在父亲的公司找出十几个甚至更多空缺职位。可路希所谓的交接不只是交接工作,他要给这段草草收场的感情划上一个句号,从杜君浩的生活圈子彻底抽离出去,那样对彼此都好。
杜君浩也是在路希提出辞职的刹那才明白,“回到最初的关系”指的不是雇主与管家的关系,而是那个飘扬着雪花和圣诞钟声的夜晚之前的关系——两个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却素未平生的陌路人。
杜君浩在长久的静默里看着路希,面前的人恭顺的垂着眉眼,看上去比食草的小动物还要无辜柔弱,可他就是有本事,有胆量,无视他的告诫,一次又一次的和他耍小聪明。
在他鲁莽霸道听不进劝言时答应和他签订协议;在他冷静理智可以给予应有的尊重时拒绝求婚,再用一语双关的“回到最初的关系”彻底斩断两人的联系,这一切无不夹杂着他的小聪明。
可他不能因此愤怒,甚至该为这好意又周到的小心机感动。弱势聪明的小白兔一直在为强势愚蠢的狮子铺后路,铺的平坦又宽敞,让他既不会言而无信又可以全身而退。
“现在我要做什么?沿着你为我铺好的后路退场,然后冠冕堂皇的对那些为你不平的人说,我没有在不需要他的照顾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我无意推卸责任,我向他求婚了,是他拒绝了我,是他自己要走的?”杜君浩压抑着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将神情语气控制的尽可能平静,不会像条不识好人心的疯狗,“路希,你是这样打算的吗?你觉得我需要这个?”
路希垂眸不语,指甲掐进了掌心里。
没错,他就是这样打算的。
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没奢望过两人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他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答应交往不过是无力抗拒对方的吸引,无力抗拒自己的内心,给自己编织一个美梦,给以后的人生留一点美好的回忆。
没错,他就是爱的这样绝望而卑微。
可是为什么要说出来?为什么连这点尊严都不留给他?为什么连一个稍好看一点的退场方式都不给他?是嫌他还不够狼狈吗?
“所有不好的事都会过去,我想要的都会得到,这根本不是祝福,而是你对我的承诺,对吗?”杜君浩被不该有却不肯听命于理智的情绪影响了,并没有意识到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听上去十足冷静的声音话语对路希而言有多咄咄逼人,“你认为你的感情包括你这个人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不好的,所以你在那时候就决定离开了。路希,回答我,是这样吗?”
“不是。”路希终于抬起了微垂的脸,挺直了几乎被压断的背脊,恭顺温和从眉宇间褪去,“先生,您高估我对您的感情了,我爱谁也不会胜过爱自己。正如您所言,我铺了一条后路,但那是我为自己铺的。”
杜君浩终于闭上了咄咄逼人的嘴,他惊讶的看着路希,似乎不相信这番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感激您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可这段时间的生活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活在别人恩情下的无奈与压抑。这样的人生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用死亡换来的新生如果还要重蹈覆辙,那重获新生还有什么意义?”路希微微的翘起唇角,含着几分不知对谁的讥嘲,笑得漂亮却刺目,“我想要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所以尽管我仍然感激您,爱慕您,但我已经不想留在您身边报答您了。”
杜君浩似乎被个锐利如鹰隼的路希惊到了,连对他这番话的质疑声都被迫封在了喉咙里。
“您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我,我也在您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您,即使不能相抵,我相信先生也不会和我这种小人物斤斤计较的。”路希的笑容里又添了些谦卑意味。
两人的感情被指含有报恩成分,又被婉转提醒不要挟恩图报,杜君浩此时愤怒该是合情合理的,可在他胸膛之下涌动的,甚至带给他一些莫名揪痛感的,并不是怒火,而是愧疚和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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