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天两觉
他说得很对,像这种连道斯特都不能做的、明显不合乎规定的事情,左言都干了,那就表明……在这个现场,左言已经没什么不能干的了。
事实上,早在内政部长和道斯特的那通电话过后,封不觉就知道……由这一刻起,这案子已经是全权交由左言负责,道斯特就算立刻下班回家都没关系;这位警长先生还留在现场的唯一原因,无非就是——上峰想让你留在现场撑撑场面,毕竟外面还有好多老百姓在看着呢。
“你……你们……”约翰扫视了房间内神色各异的另外四人,好像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他无奈地再次强压住了火气,坐了下来。
“左言先生。”重新坐定、并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约翰再次开口,“我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和胆量,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负责。”
“这不劳您操心,赫伯特先……哦不……”左言回道,“我觉得还是叫你约翰吧,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你到底是不是该叫‘赫伯特’,就是个有待商榷的事儿了。”
很显然,左言也完全不吃约翰那套“示威”的把戏;就算他不像封不觉那样有能力和胆量喂别人吃屎,他也不至于被这种程度的恐吓所威慑。
“嗯……老是被打断,搞得我都有点乱了。”过了几秒,左言再道,“正好,我们干脆把话题往回倒一点吧……”
他说这两句,是在争取时间,因为被打断的不是他、而是维多克,左言需要给那位喵神探争取一些重理叙述内容的时间。
“咱们还是从米勒说起……”接着,左言便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派特·米勒是一个贪婪的人,这份贪婪,让他从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逐渐变成了一个劣迹斑斑的罪犯。”
“多年前,当米勒还在‘约翰·赫伯特投资有限公司’任职时,他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和业绩表现,得到了约翰的重用,年纪轻轻就成了约翰的左膀右臂。”
“那两年,他和约翰一起做了很多游走在法律边缘、乃至是越界的事……正是这些勾当,让约翰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
“当然了,他们两位都很精明,谁也不会留下把柄给彼此,两人很好地利用彼此、各取所需。”
“但好景不长,米勒的贪婪,终究是让他脱离了约翰的控制……”
“当上约翰助理的第二年,米勒以自己的名义在外悄悄注册了一家皮包公司,他挪用约翰公司里的资金到自己的公司账户中,去做一些短期的、风险较高的投资项目,以谋取私利。”
“起初,他成功了几次,在赚钱的同时,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补回资金,于是……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终于有一次,米勒功亏一篑,损失了一大笔钱。虽然他利用了约翰对他的信任,掩盖了自己的过失,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没过太久,约翰的公司就出现了资金链的断裂。”
“当然,这时的约翰也没有发现事情的根源是米勒,我估计他甚至都没往‘内贼’的推定上想,所以……他才会又一次让米勒成为自己的‘犯罪伙伴’,实施了那场谋夺老赫伯特家产的阴谋。”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此前也已经讲过了。”
“到东窗事发之时,已是遗产纠纷案的终审判决过后,那个时期……约翰已经有余力腾出手来,调查一些事情;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的,米勒挪用资金的事情败露,他也顺理成章地被约翰扫地出门。”
“虽然米勒知道不少约翰的罪行,但正如我刚才所说……他们俩都不是会留下‘证据’的那类人,况且……米勒自己也在很多事件中担当了约翰的共犯。所以,被赶走的米勒纵使想去勒索约翰,也找不到什么办法。”
“此后的那些年里……米勒过得显然是不太好,他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落魄。倒不是他这个人没有发家致富的能力,只是……他已没有了那种通过‘正道’致富的心气。”
“要比喻的话,他就像是个倾家荡产的赌徒。这种人,几乎是不可能再靠工作去致富了;因为……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于通过赌博的形式去获得或失去巨大的财产后,他对金钱的观念就会变得扭曲。这时,通过劳动所得的那一点点小钱……已无法让他产生任何的‘实感’。”
“同理……让一个通过违法手段轻松赚取过庞大的资金的人,再去用合法的方式赚取同等金额的钱,他在心理上已很难产生动力。”
“人就是如此……没走过邪道也就罢了,一旦走了上去,在体会过那种来得很容易、很荒谬的财富和虚荣后,让他们再去走正道,是很难的……”
“没几年,米勒就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并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行越远……然后,他也不可避免地被抓包了。”
“有了第一个案底,他想再去找好工作的机会就少了九成,何况,即便是一份在旁人看来很体面的工作,也一样无法满足他的贪欲……”
“于是,他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的犯罪记录;一开始,还都是金融诈骗类的案底,后来就变成了一般的、并不怎么高明的诈骗,再后来就连偷偷抢抢这类暴力犯罪的案底也有了……”
第024章 米勒(中)
“毫无疑问,米勒的生活状况变得越来越糟了。他的犯罪记录在增加,服刑时间在增加,年龄也在增加……唯一不增反减的,是他找到正经工作的概率。”
“面对生活,米勒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回到正道上,在社会底层混吃等死;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再远一些……最终,像米勒这样的人,当然是选择了后者。”
“然而,邪道也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米勒想加入犯罪组织,但他无法和那些比他年轻十几岁但犯罪履历比他还丰富的年轻人竞争。”
“他甚至想过要加入帮派,但他是个白人,能容纳白人的帮派不多、且大多都是由种族歧视者组成。”
“要知道……偷抢拐骗是一回事,种族主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且曾经胸怀大志之人,米勒即使是走上了歧途,其三观中也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更改的;他可以接受偷抢拐骗……从他的逻辑出发,这类犯罪属于‘违反法律来赚取某种利益’的行为,由于他在实施的过程中承担了相应的风险、投入了相应的精力、也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所以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
“但是,种族歧视的那套就不一样了……在米勒看来,现代社会中,那些对于肤色、人种、或地域等先天因素的歧视,其心理源头实际上来自一种‘自卑’。”
“虽然也有一些人是因为成长环境、意识控制和刻板偏见等原因而加入歧视的行列,但那些最中坚的种族歧视者,那些真正打从心底里莫名地对某个地区、某种肤色的人群恨之入骨的人,说白了就是存在一种‘只能在肤色和出生地上找优越感’的心理。”
“他们或是丑陋、或是粗鲁、或是愚笨、或是怪异……总之,基于一些先天或后天的因素,让这些人在自己的种族中没有什么竞争优势,所以他们内心深处的‘自卑’渐渐累积成了‘愤怒’,而‘愤怒’自然是需要发泄的。就好比中产阶级们喜欢到政府门口举牌子抗议来宣泄日常压力一样,种族歧视者们的做法就是聚在一起……通过攻击另一个种族、或是另一个地区的人……来获得认同感和优越感。”
“持有这种观点的米勒,就算混得再不济,对这些人,他也是嗤之以……”
“你先等等……”听到这里,封不觉是真的有些好奇了,“小左啊……”他用中文叫了左言一声,“你之前说的都没什么问题,但刚才那段……你有点脑补过头了吧?米勒总不见得在录音里存下这些有关他三观的读白吧?”
“呵……”左言笑了笑,“觉哥你问得很好……”说着,他的视线扫过了房间中的另外几人,“我想,在座的诸位肯定也或多或少会有类似的想法。不过你们请放心,我的叙述,都是有依据的……”
左言说完这句,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他自己的那部手机,迅速操作了一番后,他便将屏幕转到了众人眼前。
此时,屏幕上显示的,是几张截取自某社交媒体的评论截图,图片中显示的都是一个ID叫“Mr.Stone1962”的用户的发言。
“这个是……”封不觉念道,“米勒的帐号?”
“是的。”左言快速回道,“虽然他并没有填写完整的用户资料,但要查到这类帐号背后的用户身份其实并不困难。事实上,美国从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就开始了一项长期的网络监视计划,除了部分用防火墙将自己和世界因特网隔绝的国家之外,其他国家的大部分平民……只要他们在社交媒体上有一定频率的活动,其资料就会被一个程序抓取到美方的一个数据库中。如果有需要,美国人随时可以用一套复杂的、但十分精确的计算方式,根据这些人的常用IP地址、注册时间、年龄、爱好、各种意识倾向等等信息,迅速匹配到他们在现实中的真正身份;那些在网上喜欢用多个‘马甲’行动的人,在情报部门眼中从来都是同一个人,且身份明确。”
“嗯……”封不觉点点头,“OK……那咱就跳过你和美国……或是其他什么国家的情报部门之间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事情,直接聊聊那些消息记录吧……”
“我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左言接道,“首先这个账户的ID是取自滚石乐队及其成立的年份,这无疑是米勒的个人喜好之一;和大部分有一定学识但生活不太如意的人一样,他用了一个资料不全的号,以便在网上发表一些站队明确、观点独特、言辞激进的发言。从这些发言的内容、发帖时间,再结合一下米勒的犯罪记录,要拼凑出这个人的性格和他这些年的人生轨迹,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说话间,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划了几下,翻到了一张关于“种族歧视”的评论截图,“瞧……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其实大部分只是引用米勒的原话而已……”
“那你的记性不错哟。”道斯特好像是真的醉了,在说这句话时,他顺便起身到茶几那儿拿起了那瓶“花蕾”,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都说了人家是名侦探嘛,过目不忘那是必须的。”封不觉瞥了道斯特一眼,用调侃的语气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