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哑然,想起时阔亭那张胡同帅哥的脸,十七八岁,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像父亲、哥哥那样,负担起宝绽的人生。

客厅一时安静,“对了,”匡正转移话题,“剧团的人为什么叫你宝处?”

一个“处”字,戳到了宝绽的痛处,“我没拜过师,”他吃一大口面,含混地说,“不算科班出身,‘处’是对下海票友的称呼。”

匡正似懂非懂,他不在京剧行里,不知道“科班”和“票友”之间的泾渭分明,就像他做并购的瞧不起私银一样,梨园儿里也有一条看不见的鄙视链。

填饱肚子,匡正回去睡觉,宝绽洗个澡也爬上床,床让匡正睡过,左半边的被子翻卷着,他钻进去拿腿一夹,很快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好,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起来,他玩了会儿手机,下床收拾东西。听应笑侬说,宾馆都给准备洗漱用品,他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应急药,往背包里一装,扔在沙发上。

刚煮好饭,匡正过来了,拖着一个老大的旅行箱,黑色纯牛皮,有一个复古的一字形把手,他把箱子在客厅中央打开,最上面一层是几件秋天的便服,还有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

“哥?”宝绽跟着他上楼,看他把衣服往自己衣柜里挂,那些乳啊霜什么的,一样样戳在洗手间的置物架上,“你给我拿的什么,我不要。”

“不是给你的,”匡正手里还剩一瓶空气香氛,清雅的白茶味,放在床头,“我昨天在你这儿洗了个澡,什么都没抹,今天皮肤都糙了。”

“我皮肤又没事,”宝绽把香氛塞回给他,“你快拿走。”

“你不用我还用呢,”匡正一副登堂入室的狂样,“说不定哪天又在你这儿过夜,什么都没有太蹩手了。”

他转身下楼,宝绽追着下去,到客厅一看,黑皮箱空出了一角,宝绽提议:“哥,你换个小箱子吧,空这么大地方,拎着挺笨的。”

“你行李呢?”匡正四处看。

“那不。”宝绽指着沙发,匡正看过去,上头只有一个篮球大的背包:“你东西带全了吗?”

“衣服、药、身份证,全带了。”

“不行,”匡正抓起背包,往自己箱子里塞,“护肤品可以用我的,睡衣你得带一套,毛巾床单也得带一套,牙刷最好用自己的。”

宝绽不以为然:“哪那么麻烦……”

“不是吓唬你,”匡正很严肃,“就我身边的事儿,去年,商行那边一个副总,全家出去玩,住的五星级酒店,还是总统套,回来七口人全得病了。”

匡正没说是什么病,但一想也就是那个病,宝绽的表情不大自然:“又没那个……怎么能染上?”

“手巾、浴巾,接触传染,”匡正压一压箱子,给他腾地方,“他孩子才两岁半,现在这社会,不防着不行。”

宝绽蚊子似的嘀咕:“是不是你们有钱人才有那个病……”

“说什么呢!”匡正朝他瞪眼睛,“咱俩一个床睡好几回了,你得病了吗?”他凶巴巴的,“少废话,赶紧拿床单去。”

“哦。”宝绽不情不愿的,上二楼扯床单去了。

收拾好行李,俩人吃过午饭,匡正叫的车到了,宽大的真皮座椅,还有免费的矿泉水和小零食,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直奔火车南站。

时阔亭他们到得早,远远看见匡正和宝绽两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过来,应笑侬拿胳膊肘顶时阔亭的肋条:“我说,你得空跟宝处说说,俩大老爷们用一个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回事呢。”

“能怎么回事,”时阔亭是管钱的,也是这趟出门的总管事,把一个小本扔给他,“我心粗,你记账。”

另一边萨爽围着陈柔恩,怎么看怎么喜欢:“姐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

陈柔恩横他一眼:“没你穿裙子好看。”

(1)英属维京群岛:BVI,全球富豪的避税天堂。

第53章

坐高铁到北戴河两个小时车程, 时阔亭统一买的二等座, 匡正是个靠窗的位子, 但看那一排三个连着的座位, 他还是觉得挤。

宝绽的座儿在他旁边,眼下坐着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儿, 宝绽给她看了票, 她冷着脸正要起身,一抬眼瞧见匡正,屁股一沉又坐回去了。

匡正今天穿得很随意, 一身浅驼色的休闲西装, 系了一条波洛领带, 带扣是小巧的金属驯鹿头,因为是假期,稍喷了点香水, Profumum Roma的“苔原”,在微苦的广藿香和薄荷之下,凶猛的麝香气味缓慢扩散。

性感、强大,但不至于哗众取宠的一款香。

火车二等座, 这种男人确实少见,女孩儿看直了眼, 匡正见宝绽没坐, 扫了扫身边这女的:“抱歉,这是我朋友的座儿。”

女孩儿一看跟他说上话了,开始撒娇卖萌, 什么“我是女孩子嘛”“火车好乱,坐中间有安全感”“男生就应该让着女生啊”,嗲得人起鸡皮疙瘩。

应笑侬把箱子扔给时阔亭,转身要上去,匡正没用他:“大小姐,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有票,就按座儿坐好吧。”

娇滴滴一个小姑娘,宝绽有点心软:“哥,要不算……”

“算什么算,”匡正人在这儿,不可能让宝绽挨欺负,“麻烦你起来,”他告诉那女的,“你不起来,我叫乘警了。”

女孩儿一听这话,变了脸色,大概觉得自己7分的颜值受到了侮辱,把包一拎,甩着长头发说:“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欺负人啊!”

高跟鞋噔噔噔走远了,搞了半天她根本不是这截车厢的。

宝绽挨着匡正坐下,接下来的旅程乏善可陈,听着歌眯一觉就到地方了,北戴河的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他们打车去应笑侬找好的宾馆,大红色的门脸,电子屏上反复滚动着:大床房一晚520。

正赶上周末,前台办入住的人不少,匡正把身份证递过去,盯着墙上的营业执照:“你们这儿几星?”

服务员横他一眼,一看是个帅哥,嘴没太损:“标准间一晚上368,您还想要星哪?”

气氛有点尴尬,时阔亭连忙说:“咱们小剧团搞团建……”

应笑侬把话头抢过去:“小剧团委屈您匡总了。”

匡正知道他记仇,第一次见面,他刺儿过他爱穿女装:“段少爷,”他低着声,“都是明白人,一起出来玩,别让宝绽为难。”

应笑侬往宝绽那边瞥一眼,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五男一女四间房,都是标准间,“小陈自己一屋,”时阔亭分房卡,“匡哥也住单间吧,你是客人。”

房卡匡正没接,按这个分法,肯定是时阔亭和宝绽一屋,应笑侬和萨爽一屋,“我还是和宝绽挤挤,”他立起箱子,“我们东西都在一起,两个屋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