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天夜翔
“我哥,”姜恒说,“大雍,还有神州千千万万的百姓。”
“是啊,”界圭伤感地笑了笑,说,“总是这么回答,你们的命早已不属于自己,更不属于任何人。”
姜恒开始有点明白了,界圭却道:“如果有人要杀你呢?”
姜恒懂了,界圭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毕竟他这一路上得罪的人太多了,雍国朝廷中不少大臣都视他作眼中钉,更有官员因他的去信而惨遭汁琮的怒火,被车裂示众。其党羽只要有机会,不会放过姜恒。
他的本意并非如此,毕竟哪怕有人贪污军饷,也罪不至死。奈何杀人的是汁琮,他的朝廷在姜恒面前丢了脸,这怒火便加倍地被激发出来。
那些死去的人,总不能朝汁琮报仇,唯一的仇家就只有姜恒了。
“我爹生前仇家还少了?”姜恒说,“我怕什么?”
南方诸国一旦得到消息,也绝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还会派出刺客秘密谋杀他,姜恒早就泰然处之了。
界圭依旧跪着,姜恒拈着他的下巴,界圭却别过脸去,看着月色下的平原,说:“你是你爹的儿子,你爹为大雍而死,你当然要继承他的遗志,我知道你是不会走的,只是我不死心,想再被你亲口拒绝一次。”
姜恒完全明白了,这名刺客,因父辈的渊源,正深爱着他,想让他离开这险境。他的敌人远远不止国内,整个天下,都是他与耿曙的仇家。
“哪怕你无论做了多少,”界圭忽然又朝姜恒说,“都得不到你该有的报答呢?哪怕你为大雍付出如此多的心血,亦无人懂你,甚至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来杀你,你又如何?”
“我不在乎。”姜恒笑了笑,摇了下界圭,说,“世上有多少事,比生死与名誉更重要?何况,你会保护我的,不是么?”
“就怕有一天我保护不了你。”界圭认真地答道。
“我哥从来不这么说。”姜恒说。
“唔,”界圭说,“等到我该死的那天……”
“嘘,”姜恒制止了界圭,“你不会死的,我不会,你也不会。”
界圭想了想,似乎烦躁起来,又道:“离开前我下定决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将你绑到中原去。被你这么一闹,我反而下不了手了。”
姜恒正色答道:“你若当真这么做了,该知道我会有多恨你。”
“我无所谓。”界圭说。
“若有人剥夺你的使命,”姜恒说,“将你强行关起来,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想保护的人去死,却无能为力,你不会很难受么?你这么做,无异于以让我活命为由,剥夺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最后这句话彻底触动了界圭。
“行了,”界圭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姜恒站了起来,说:“我要回宫了。”他的手脚还有点酸麻,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好好的在雍宫里睡觉,还能被自己的亲卫绑到荒郊野岭来。
界圭说:“我背你罢。”
“所以酒不能多喝。”姜恒没有让界圭背,只慢慢地走着。
界圭:“你那酒太烈了。”
“现在酒醒了?”姜恒道,“我再问你一次,是太后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界圭说,“我就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么?”
“谁想杀我?”姜恒说。
“既然决定回去,”界圭摸了摸头,说道,“就不必担心了,有些事,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
“现在不知道,不意味着以后永远不会知道……”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两人一前一后,在明月下渐行渐远。
第99章 变法录
翌日, 姜恒因为缺睡而呵欠连天,昨夜又有点着凉了,打了几个喷嚏。耿曙却一宿睡得甚好,数月里难得睡了一次自己的床榻, 半夜睡熟后甚至把来陪姜恒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这令他不免有点愧疚, 说道:“你总是蹬被子,不行, 今天晚上我得搬过来。”
姜恒瞪了在旁的界圭一眼, 心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得干活儿去了吧, ”姜恒与耿曙在房内用过早饭,穿过长廊, 说道,“从前在洛阳也没见你天天待在屋子里, 你的玉璧关呢?”
耿曙睡得肩疼脖子疼,是有一段时间没活动了,姜恒也睡得头疼,这天起, 他便要开始去东宫, 协助太子泷处理政务了。
“昨天半夜三更的,做什么去了?”汁绫正在与曾宇说话,见三人来了, 便朝姜恒问。
姜恒答道:“看月亮去了。”心知昨夜界圭挟持他跑出城外,别人不知道, 汁绫想必是清楚的, 宫内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
汁绫扔给他那本摹过后的册子,姜恒翻开看了眼,只见其中改动了几个地方, 知道汁绫在保护自己,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
“汁淼跟我来一趟。”汁绫朝耿曙道。
耿曙茫然道:“做什么?”
“你说呢?!”汁绫声音略大了些,看样子要训人,姜恒便推了他一下,让他赶紧滚蛋。
这是他前来东宫任职的第一天,太子泷打着呵欠刚睡醒,宫人清扫过殿内,放上火盆,天已冷了下来,姜恒却是第一个抵达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式参政了,哪怕在郑国储君太子灵宫中,也仅仅是以门客的身份,上一次充任官员,已是五年前,在洛阳。
“来得这么早,”太子泷朝他道,“还想让你过来一起用早饭。”
姜恒看了眼太子泷座下的案几,东宫的心腹成员一共十四人,这十四人,将是未来汁琮退位后,新任雍王朝廷中的权臣。太子坐在正中第三阶高处,左侧分别是太子太傅陆冀、太子少傅曾嵘、太子少师周游等一系列文官,右侧则是耿曙以及一应武官的坐席。
“你坐这儿。”太子泷指了自己身边一侧,斜斜摆着的一张案几,示意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