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目
周璋就想看看,元晴在他掌心里,最终能跳出什么舞来。
朝中风云变幻,金林最热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文乐准备动身前往徐州。
和傅骁玉想得相反,老夫人与文钺知道徐州地动,惹得民众反叛的事情后,竟不拦着文乐前往。
别人忠君爱国,可镇国府是反着来的,爱国后再忠君。
这南朝地方上出的百姓,各个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只有镇国府的人命是人命,也不是只有皇宫里的人命是人命。吃一份俸禄,就要履行一份责任,镇国府轴到点上了,傅骁玉耗尽口舌都无法说动任何一个人。
他的乐乐,要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
将士们已经在城外等候,文乐安抚大毛毛的焦躁不安,看着傅骁玉的模样。或许是连日的惊慌让傅骁玉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他站在门口,面色不定,一句嘱托都没。
文乐拍拍大毛毛的头,笑着上前说道:“瞧你这表情,我去了边关,又悄摸着去了南岸,杀了无数匈奴倭寇,都不见你这般紧张。这次只是去镇压,是咱们南朝的子民,都动不了武呢,你还担忧什么?”
哪怕刻意将那瘟疫的事情忘在脑后,也不能让两人心中的大石头这么落下。
傅骁玉哑着嗓子,说:“苗远你可还记得?我让他也随军去了,他以前得过高人指点,医术高明,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苗远,文乐还记得,当初他被那三皇子用箭羽伤透手臂时,就是那人给他包扎的。
越到临别,越是不舍。
老夫人与文钺早已进了屋子里,天色也晚了,夜市结束,摊贩们都收拾东西准备出城,互相搭话问今日赚了多少,倒是比早晨还热闹些。
盒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杏儿。
从偏院摘的,自从文乐拿了那杏儿走,傅骁玉便喊马骋把一院子的树都换成了杏树,可惜运气不好,吃了腌杏儿那么久,愣是没吃到过刚采摘下来的。
“底下还有药丸,止血的、化瘀的,我都让医馆的做了。杏儿是今日盒盒摘的,剩下的腌制了,搁在偏院......”傅骁玉把盒子递给他,说,“等你回来吃。”
文乐点点头,将盒子拿上,骑到了大毛毛身上。毛毛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在原地踏了几个步子。
“不磷,别恼我。”
傅骁玉听文乐嘟囔这句,憋了一天的糟糕脸色才变了,眼神微暗,苦笑着说道:“我哪儿舍得恼你,我只恼自己无用,不得以身相替。”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伸手
只要你给我海星 你就是我们游家人了(伸手
第117章
徐州太守姓陈,叫陈冗。地动之时他正在城外瞧自己新修的偏院,说他是徐州的土皇帝一点都不为过。那偏院里头的砖墙都十分昂贵,还请了善风水的道士来做了法。
那道士拿了一把桃木剑,挑起三张纸钱,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往上一挥,那纸钱立刻就烧了起来,火光四显。
陈冗看得认真,被道士的道法迷惑,觉得自己一千多两银钱没白花。
突然地动山摇,山峰处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偏院的楼在摇晃之中倒了下来,房檐的琉璃瓦片一并掉下来,将那道士活活地砸死了。
陈冗运气不错,恰好嫌热站在树底下。二百年的榕树,把碎裂的瓦片砖头挡得严严实实。
他后怕不已,看着满天的灰尘,往墙根翻翻找找,找到那道士的尸体后,从他身上取出银票来,说道:“想你飞升也用不上凡尘俗世的钱财。”
说完一边念着大悲咒一边往外走去。
城中地动,死伤无数,医馆人满为患。热闹的徐州城宛如一座死城,整天都是哀嚎遍野。死去的乞丐在大街上随意丢弃,无人收捡,苍蝇盘旋在尸身上久久不愿离去。失去爹娘的小孩子站在医馆外头,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面色蜡黄。
徐州有一连翘山庄,府中上下都是江湖人士,死伤不如城中严重,早早地缓了回来。山庄最近来了一位贵人要常住,据说貌美如仙。女儿家欢声笑语的,惹得好些公子在连翘山庄外驻足,只为得美人青睐。
徐州乱成一团,连翘山庄那贵人心善,舍不得看着人命没了,便在城中设立粥棚,每日太阳高升之时,在那处施粥。
杯水车薪,无人收捡的尸身腐坏,恶臭的尸臭味将徐州主城包裹得严严实实。
徐州城内的李运端了一碗粥回来,路过狭窄的巷道时,发现那角落放着一具尸体,佝偻着身子,似乎是个老者。老鼠已经将他的尸体啃去了一半,面容尽毁,肚子豁开了一个口子,内脏散发出恶臭味,惹来苍蝇四处盘旋。
李运迟疑了一下,咳嗽两声后,捂着口鼻快速通过。
他家中有一老娘王氏,已经六十好几,眼睛越来越不清明。城中商铺米面越卖越贵,他们这种穷苦人家已经吃不起了,只能去连翘山庄的施粥棚处领粥。
王氏咳嗽不断,躺在床上喘气都喘不匀,她撑着身子看到自己儿子端了一碗粥进来。
“娘不吃。”
李运刻意皱着眉,说道:“哪儿能不吃呢,您不吃儿子也不吃。”
王氏摆摆手,说:“隔壁老三家去了吧?我今儿听了一晌午的哭。”
李运沉默了一下,强打起精神说:“哪儿能呢,您快吃吧,别饿着身子。”
好说歹说,王氏才堪堪吃下去一半。李运端着粥出去,把门关严实后,将剩下那一半的粥,给了屋外玩布包的小娃。小娃早早地就喊了饿,接过粥后,亲热地喊了李运一声“爹”,将粥喝完。
孩子回了屋子,李运看了看碗,从院子里的井里打上水来,将碗冲了冲,喝进了肚子里。
不到半月功夫,不仅隔壁老三去了,王氏也没能留住命。
李运强忍着悲痛,将王氏背到祖坟处埋了。这个世道,吃的没有,纸钱倒是满大街都是。他这一路走到城外,竟捡了一篮子的纸钱。
回徐州后,李运发现城门关了,几个士兵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佩刀。
“这是怎么了兄弟?”
“封城了,你没听说啊,有瘟疫了。”
李运哑然地看了看城门,上前对那士兵说道:“兵老爷,小人是徐州人,今日埋家里老娘才出了城。家中还有一十岁小儿,求求您放小人进去。”
士兵早已不耐烦,一把推开李运,说道:“布告早就贴了,说了今日要封城,你们这儿有的要进来有的要出去的,让我们怎么做事儿?”
还有人想说什么,被那士兵直接一刀砍断了胳膊,大骂:“这是陈太守的号令,再纠缠的,休怪刀下无情!”
千方百计都使出来了,还是进不去,李运愁得一晚上就白了头发。
他痛苦之时,想起了那施粥的连翘山庄,连忙抹开脸上的泪水,往连翘山庄跑。
连翘山庄坐立在徐州城外不远的安山上,来回一两个时辰的路,李运单靠着一双脚,走到天黑才到连翘山庄。
跪了也求了,可门口的护卫就是不让他进去。
没有办法,屋子里有贵人,他们护卫也不能不干活儿。
李运一个头一个头地嗑,喊道:“小人李运,徐州人士,因为瘟疫进不了城,求求贵人了,求求贵人帮一帮手!帮一帮手吧!”
许是太过疲惫,李运磕头嗑得头昏眼花的,靠坐在门口。他眼泪与血液都流干了,托着疲惫的身子往徐州城走去。若是这个法子行不通,总还有别的法子。
等人走后,屋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女子穿着靛青色的外衫,头发用一玉簪别好,脸上带着些焦急,问道:“可是从徐州城出来的?”
护卫面面相觑,把事情说了之后,那女子紧蹙着眉头,说:“如今连翘山庄也自身难保,你们不让他进来也实属自保。但一事有万种解法,你们偏偏选了最冷血的一种。”
“请宜安公主赎罪。”
燕真唤人拿来两斤左右的白面,给了护卫,说:“你拿去给那男子,瞧瞧能不能使着轻功送他进城,莫耽误工夫了,快去。”
护卫答应,拿着白面往山下追去。
他这一追,就直接追到了山底下,竟然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无奈之下将那米面随意搁置在某棵树上,回了连翘山庄。
燕真询问,护卫怕受两罪并罚,只答已将人与粮食一并送进了城内,燕真这才放心。
李运并没有凭空消失不见,他下山途中站立不稳,摔了个人仰马翻的,缓了一炷香时间才堪堪能爬起来。树上坐着一个人,着一身黑衣,带着面罩,他长得不高,衣服大了些,能瞧见锁骨处一个十分清晰的梅花状胎记。
“你是想进城?”
李运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张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丝绸布,说:“这可以到城中布装换钱,约二百铜钱,还请壮士帮帮小人。”
了无痕接了丝绸布,也不看看值不值价,将人扛在肩头后,飞身往山下走去。
徐州城里依旧是横尸遍地,李运缓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城,他刚想谢谢那位壮士,扭头一看人已经没了。
李运不敢耽搁,快步朝着家里走去。一路跑一路喊,他家小娃的小名叫筝筝,头回走路就是看着天空的小风筝走的。
“筝筝!筝筝!”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头却不见他的小孩儿。
李运急得手抖,这儿瞧一眼,那儿瞧一眼。隔壁老三家的大儿子刚才回来,问:“运哥这是咋了?”
“筝筝不见了!”
两人喊着家中亲属满城地找,说是瘟疫,也不敢多晃荡,走了一个时辰才回家,还是未曾找到人。
李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这一日滴水未进,先是送走了娘,又遇封城,去连翘山庄磕头,又失去女儿的消息。
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催着他去舀碗水喝。
李运看向了自家的老井,他的膝弯僵硬得厉害,一步步朝着那处走去。
水桶已经消失不见,李运遥遥地往水井里一瞧,张大了嘴。他意识里自己似乎喊出声来了,而现实中他却只是扶着井缓缓地跪坐下来。
筝筝没等到他回来,想喝些水,自己又打不动,抓着绳子拉水桶的功夫,失力让水桶将自己带进了水井之中。
井里阴凉,筝筝后背朝着上头,与水桶一起晃荡。
天色昏暗,李运浑浑噩噩地走在巷道里,他怀里用布巾抱着一个湿哒哒的人,露在外头的手指已经惨白,不见一点血色。
负责宵禁的士兵瞧见了他,说:“诶,天黑了,要宵禁。”
李运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抱着那湿哒哒的人,低声说:“不怕哦,不怕,爹在呢,爹爹带你找大夫。”
“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说了宵禁,不让出来。”士兵推搡了李运一把。
若是平日,李运只怕还能站稳。这连连的打击,他站都站不直,直直地往后倒去。布包一下散了,露出来小孩儿毫无血色的脸和早已经无神的眼睛。
士兵一怔,骂道:“你没听太守说吗?尸体要送到县衙外头集中烧毁,免得瘟疫越发严重,你这大晚上抱着尸体到处跑干嘛?”
说完,士兵就要去取那尸体。
李运一瞬来了精神,推开士兵,说:“滚开!滚开!”
士兵拔出刀来,说:“你再不让开我就动手了!听到没!”
李运目欲呲裂,大喊一声后,夺过士兵的刀来,直直地朝着对方的脖子砍去!
一刀一刀,李运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次,只记得喷向自己脸上的血液一次比一次少。
无人的街道,鲜血似乎是很常见的颜色。
李运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看,瞧见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之中,格外耀眼。
这世道逼得人不成人,李运握紧了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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