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目
唐浩气得青筋暴起,让一旁的幕僚好一顿安抚。
看够了唐浩那气白了的脸色,马骋才上前行礼,笑着说:“唐大人莫怪。我家大人这次前来荔城,主要是为了吊唁恩师,已是不食荤腥,每日诵经,怕上唐大人府上,冲撞了。”
唐浩听到解释,这才缓和了脸色,笑得一脸褶子,完全看不到刚刚的阴狠脸色,说道:“是下官考虑不周了。酒宴可免了,请祭酒大人前往下官府上居住几日?这荔城到底是山野之地,驿站鱼龙混杂,还是不便。”
马骋继续笑嘻嘻地说道:“不叨扰唐大人了。傅府在荔城有宅子,早已唤人收拾妥当,这便过去了。”
唐浩:“......”知道你们傅府家大业大,行了吧?
双方又是假模假样地寒暄一番,马骋直接领着一行人前往荔城正街。唐浩笑着送别,等人走远了,才收了一脸的笑意,对旁边的幕僚说:“唤人跟着,看他们住哪儿。”
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唐浩回了宅子,收到了幕僚传来的消息。说是傅骁玉直接从正街去往慈山山脚下,那处竟然不知道何时,修建起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慈山烟雾缭绕,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走近一看,竟是布置得错落有致,仿佛一座宫殿。
唐浩看了眼自己的知州府,狠狠地摔裂了刚买回来的琉璃杯。
他妈的土大款!
傅骁玉去哪儿都是住最好的宅子,睡最大的床,这辈子唯一受的委屈大概就是挤在文乐那小院子旁边了。
说着不食荤腥,傅骁玉这些日子吃干粮快吃吐了,一个人吃了一锅参汤鸡,还不忘对马骋说:“这厨子做得不错,该叫文乐尝尝。你去问他愿不愿意去金林干活儿。”
马骋:“......”
傅骁玉没待多久,他是明面吊唁尉迟院长的,修整的第二日就大摇大摆地坐着那轿子上了慈山。
轿子四个角挂着荷叶包,傅骁玉靠在窗边,闻着那荷叶清香味,心想这唐浩的马脚该怎么露。
上了山,傅骁玉总算是愿意动动他那金贵的脚,掀开帘子进了书院。
玉书院没落已久,傅骁玉那会儿上来念书也只是念了一月有余,嫌人家还不如自己厉害,大半夜就带着马骋溜了,气得傅盛差点拿着鸡毛掸子抽他。
那会儿书院还有百八十个人呢,没成想这十年一晃而过,书院竟已没落到这种地步。宅子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还是说打扫的人手忙不过来。一地的枯叶,看着萧瑟不已。
傅骁玉走了一圈,里头也就二十多个人,上来念书的学生早已回家团圆过年,书院更是显得格外孤寂。
“您就是祭酒大人吧?”尉迟府的管家向傅骁玉行了个礼。
傅骁玉点头,看着四处可见的白灯笼,说:“玉前来拜祭尉迟院长。”
管家叹了口气,叫人拿上火烛纸钱,带着傅骁玉和马骋前往书院后山。
冬日更冷,已过了年关,瑞雪初化,更是寒冷得让人迈不开步子。
马骋是习武之人,都觉得这雪像是透着靴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忍不住朝着傅骁玉看去,还没顾得上心疼自己的主子呢,就瞧见他腿上那防水又保暖的鹿皮靴。
马骋:“......”他妈的,心疼早了。
走了半个时辰,傅骁玉才看到尉迟家的墓园。尉迟院长按着辈分,在最远处,坟墓旁边长起来一棵树苗,冬天寒风萧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去。
管家点好了火烛,生了火后往里面丢纸钱,说道:“家主去得急,独留下身怀六甲的夫人。家主,您在天之灵可得护着夫人,她肚子里可是尉迟家唯一的独苗了。”
傅骁玉听着管家的碎碎念,对那坟墓行了一个学子礼。
作者有话说:
傅骁玉:我没有别的优点,就是有钱。
第46章 梅花糕
吊唁结束后,傅骁玉走到管家后头,由着对方领自己回去,说道:“前些日子,说是江洋大盗了无痕奉上信件,说要偷盗藏书?”
这江洋大盗了无痕乃是奇人,盗穷人也盗富人,盗金钱也盗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声名最盛的时候,给一个道家寺庙寄了信,说要盗他们的牌匾,人家好些道士日日守着,竟还是让那人偷了去,气得那群道士差点原地飞升。
管家听傅骁玉问这话,嗤了一声,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了无痕虽说盗东西,但寄信提前告知向来是告知那被偷的人家,您可曾听说他偷别人的东西,寄信给另一户家主的?”
傅骁玉挑眉,这唐浩拿着一封信就信口胡说,还真当玉书院没有明事理的人了。
管家话尽于此,也不多说,如今玉书院已不是当年那个玉书院了。就连傅祭酒也只是在玉书院学习一月的恩情,管家感叹对方愿意前来吊唁的恩德,自然不会跟他再多提别的。
回了玉书院,管家代替已去金林告御状“生病不便见人”的尉迟夫人,邀请傅骁玉在玉书院居住几日,傅骁玉欣然答应。
夜半时分,马骋在外头靠着门柱站岗,含着一颗甜蜜饯儿醒神,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一丝诡异的波动。
他睁开了半闭的眼,看向院子。
不消片刻,他便猛地往前冲去,一丝凉意在他后耳处闪过,是一把浮萍拐。
夜色不明,马骋屏住呼吸,一招一式对着来人使去。眼瞧着对方快要接不上了,那人借力退后大半步,喊道:“马兄弟,是我。”
马骋动作不停,抄起腰间别着的匕首往前刺,直到把人完全制服,借着月光一看,才松开手,说:“丛......”
“丛韬光,以前文少将军的部曲。”丛韬光傻了吧唧地憨笑了下,也不管那匕首还带着寒光直指自己的脖颈处。
张烈述职的时候,马骋也在,知道文乐担心自己朋友入了这荔城鱼龙混杂的地儿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把自己的部曲指给了对方。
收了匕首,马骋拉起对方,问:“何苦半夜前来?”
丛韬光苦笑了下,说:“在下受张大人所托,有要事与祭酒大人商量。”
傅骁玉从床上坐起,披上一件雪貂毛的披肩,灯火昏暗,更衬得他面容峻冷。
“张烈有什么事?”
丛韬光行了礼,说:“张大人述职这一年以来,一直在暗中查询荔城知州暗吞荔城洪灾救济粮的事,县府有唐浩的耳目,张大人的调查让对方知晓,从府中逃出时,九死一生。”
傅骁玉掀开床帘,正坐,问:“张烈现在何处?”
“回大人的话,张大人如今就在慈山山脚下农户家中安置,原本卑职是想带张大人回金林的,但张大人说如今证据尚不充足,唐浩敢杀他,回金林自然也不安全,不如在荔城耗着,灯下黑总有对方顾及不到的时候。”丛韬光说着,又对傅骁玉行了个礼,说,“祭酒大人的前来,就是对方顾及不到的时候。”
丛韬光用九死一生四个字概括他们的逃命之旅,显然太过轻松。
他们从金林过来,扎不稳根。张烈自小就在左丞和他爹的熏陶之下,深知官场之事,如同淤泥一般,一旦陷进去就别想再干净。于是一直在一群野兽之中游走,总算是勉强站稳脚跟。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县府还是被唐浩安插进了人。
丛韬光现在想起那日还是觉得冷汗津津,对方故意挑了他休沐的日子。要不是丛韬光闲来无事,取了金林来的家书送去给张烈,只怕张烈早就被那些黑衣人撕碎了。
傅骁玉冷着脸,手指在床榻上敲了几下,说:“这尉迟院长死得也格外蹊跷,太子不让我们见尉迟夫人,那夫人的血状书我们也没能看到,只怕少不了对这唐浩的控诉。”
马骋皱着眉,说:“主子,需不需要我......”
他没说尽话,做了一个手势。
一旁的丛韬光瞪大了眼,好歹是朝廷命官!
傅骁玉摇了摇头,丛韬光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听到对方回答道:“要是能顶大用我早就派你来把他杀了得了,还省得我跑这一趟。”
丛韬光:“......?”
“今上派我过来,又发了暗旨给张烈,明显是要知道个一二三的,我这儿直接拿着尸体回去,以今上的多疑性子,难免会怀疑我背后做了什么手段。毕竟这天高皇帝远,我说这唐浩贪了十万银钱,实则贪了二十万,我自个儿中途轻轻松松拿个十万不在话下。”
丛韬光抿着唇说:“今上多疑,但也不该怀疑到自己信任的臣子上,祭酒大人不会做这种事。”
话音一落,马骋和傅骁玉都看向了丛韬光。
马骋:“......你真是不太了解我们大人。”
傅骁玉:“到底是文乐的部曲,单纯得可爱。”
丛韬光:“......?”所以你还真贪过啊!
送走了丛韬光,傅骁玉现在是好多双眼睛盯着,由不得他大摇大摆地把张烈接过来,只会耽误对方查证。
躺在床上,傅骁玉思考着对策,晃了晃自己的腿,突然觉得这床大也有大的不好,总觉着少点什么东西抱着。
想着犯了困,傅骁玉把枕头抄起来抱住,睡梦之中想起是少了些什么了。
少了那粘人的坏学生。
文乐。
被傅骁玉惦记着的文乐也正出神呢,手里捻着那梅花糕,半天没动嘴。
眼看着一旁的严舟就要黑脸了,周崇朝着文乐踹了一脚,说:“想什么呢?”
文乐回过神来,把梅花糕塞自己嘴里,说道:“没想什么。”
周崇打量着他的脸色,突然笑着凑近,极其猥琐地说道:“是不是想祭酒大人了?”
文乐瞪他一眼,说:“我小舅舅权谨为了庄鹤王虎那几百号人可是累得每个月必寄家书骂我,你要是闲不如想想怎么安排你那几百号人?”
周崇立马闭上嘴,拉着严舟出去练习他那如同锯木头似的琴声。
傅骁玉没走的时候,文乐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常吃喝,睡觉也睡得很香。
可对方走了半月后,文乐就开始这儿也不舒服,那儿也不舒服。
最先发现的就是思竹,看着自己少爷出神,顺手喂了他一颗冬枣,结果下一秒籽儿就吐自己手里了。
思竹手一抖,看向文乐。
文乐也傻了,连忙把手帕递过去。
两人说是主仆,思竹到底是文乐自小长一块儿的发小,和那边关的格桑一起厮混,该教训就教训,但没真把对方当自己仆人。
这么一下,文乐急得耳朵都红了,拉着思竹去洗手,最后气急败坏地躺上床,被子一盖,谁也不爱。
思竹倒是没觉得多膈应,心里暗想这傅祭酒有些手段,给自己少爷培养出这么多小习惯来。
一想起昨日的尴尬,文乐就气得直跺脚。
梅花糕里有个果脯带了籽儿,文乐愤恨地咬了一口,随即把那籽儿直接给咽了下去。
周崇和严舟跑了,他也没地儿撒欢,干脆出了宫,自己逛逛缓缓心情。
走到茶楼门口,突然想起这地儿是傅骁玉常爱去的,步子一跨,到里头坐着听说书去了。
“说那秦冰河,抄起青龙方戟,直接将那马家寨的寨主挑了个飞。只听唰唰唰三声,竟是砸到了那兵器架上,将那寨主刺了个对穿......”
文乐抬眼一瞧,看到一抹亮色身影一闪而过,笑着追了上去,一把薅住人的肩膀,说:“哪儿去!”
孙煜儿吓了一跳,一旁抱着画的小厮也跟着一抖。
“臭文乐,差点把我魂儿吓没了。”
两人说着坐到了雅间里。雅间四周挂着竹帘,靠着窗户的竹帘拉起来了一半,可以瞧见街道两旁的动静。
孙煜儿慢条斯理地剥杏仁吃,问:“你这是闲得慌了,竟是来茶楼听说书,不在家练练银枪?”
文乐摸了摸脸,笑着没说话。
他倒是想,一看到那银枪底下挂着的小老虎木雕,就想起那个远在荔城的傅骁玉,心里可难受着呢,哪儿还惦记练枪。
两人说着闲话,文乐往底下街道一瞅,叫来孙煜儿的小厮下去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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