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梅西洲
“傻弟弟,无论因为什么,我已不信他会选我——他会放弃我这件事,比原因重要得多。”
马车“哒哒”而去,江梦枕久久地伫立在原地,有那么一刻,他竟不想再转身回到齐家。以前就算齐夫人再咄咄逼人、齐雀巧再胡搅蛮缠,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这是江梦枕第一次有了离开的念头,齐家人的无理取闹尚可忍耐,可如果齐鹤唳的心已经偏向另一个人,他竟要向他的丈夫寻求公平的对待,却连最起码的公正也得不到,那也太可悲了。
江梦枕闷闷地往回走,齐鹤唳站在挽云轩的院子里,见他回来,犹豫着上前道:“...你少了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找回来。”
移情别恋的心却又如何寻得回?江梦枕只是摇头,他很慢地说:“你别担心,那些东西不值什么,就算找不回来我也不会送他去见官。”
“我并不是为他...”齐鹤唳想的是更无害的结果,江梦枕看重的却是他的丈夫要站在哪一边。
“不是为他,难道还是为我?你是怕我丢了嫁妆没面子?还是你也觉得我在算计他?”江梦枕看着他道:“若是这样,我不怕丢人,你只管叫官差来查。”
“我知道这事八成是他的错,只是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且饶他一次...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看在你的面子上...”江梦枕走进屋掩上了门,用手背遮住濡湿的眼睛,“...别再来扎我的心了。”
齐鹤唳知道江梦枕不是为了几件东西不依不饶的人,他这样的伤心失落,到底是因为包庇纵容的不公平还是退求其次的意难平?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中,其实满满挤了四个人,所以总是失衡。
齐鹤唳被关在门外 ,他还记得今日是江梦枕的生辰,好好的一个花朝节,又闹得一地鸡毛、不欢而散。
第57章 落花入泥
齐鹤唳到底把江梦枕的嫁妆找了回来, 江梦枕看着桌上的瓷瓶古画,却不知道他是为了谁才如此费心,齐鹤唳的感情对他来说一直是个谜, 江梦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齐鹤唳当初为什么会娶他,他的丈夫藏了太多东西在心里, 怕人笑话又怕人看轻, 始终不肯剖白。
“把东西收起来吧。”
碧烟跺脚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否则还能怎么样?”江梦枕淡淡地说:“如果二少爷不信肖华偷盗,我还可以申辩一二, 但如今是他明知道肖华有错, 就是要不顾是非的偏袒, 我们实在没必要自讨没趣了。”
“二少爷简直是鬼迷心窍了,给他过生辰大摆宴席, 又用官俸赎了这些回来,身上还能剩下几个钱?救命之恩真是好用,只拿捏着这事,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不答应就是忘恩负义——难道要赔他一条命才能还清?要这么说,大少爷也救过公子的命, 咱们又该怎么还?”
“凡事都有因果,欠下的债总要还清,表哥虽去了, 我欠他的却一直在还, 还到与二少爷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公子, 你可少看些佛经吧,”碧烟指着桌上的一摞经书叹气道:“世家大族的正配夫人,常在四五十岁修建精舍佛堂念佛抄经,您不过二十出头, 也读这些因果轮回修来世的东西,没的移了性情,难道还真能修成个不生不灭的金身不成?倒真成了‘观音’了!”
“不过是求些解脱的智慧,岂是为成佛成仙?我心里乱得很,只有抄经时倒还心静。”人在无可奈何时,总会去寻找某些玄虚的解释聊以自/慰,年老色衰的正配夫人,眼见着夫君身边相伴的都是花骨朵般青春年少的哥儿姐儿,只有避到佛堂去求个眼不见为净,可叹江梦枕不过二十出头,又生了一副花月般的好容貌,竟也有了同样的心境,平白辜负了窗外无限的春景,把好好的温软香巢弄成个枯寂的佛堂。
“公子,这是外头刚送来的。”绛香转进门,将手中的信笺递给江梦枕,江梦枕扫了几眼,忙吩咐人备车出门。
茶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武溪春抬头笑道:“你来了,这壶云雾正是出色儿的时候。”
“你弄什么玄虚,”江梦枕走到他对面坐下,“直接到我府上便是,偏绕这么个弯子。”
武溪春摇了摇头,“如今我是过街老鼠,几乎称得上是声名狼藉了,何苦再带累你?你府上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
“任他们嚼说就是了,我就是什么也不做,他们也是要说的,一群是非人,无事亦要生非的。”
“这倒奇了,以往你是从不说齐家人半点不是的,难不成他家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把你这观世音都气出火性来?”
“其实与他家的人并不相干,日子是我与二少爷过的,以前为了和二少爷好好地过,我也愿意对他家的人忍让恭敬,如今...我的心一日冷似一日,已不愿再费心维系那些人情。”江梦枕抿了口茶,垂眸道:“这些年,我看着府里的人和事,他们何止不将我看作一家人,就是二少爷,也不过是姓氏上挂个齐字罢了... ...所以我心里对二少爷总有一份怜惜在的,只要我们俩相依相守,不得公婆小姑的待见又怎么样呢?可现在二少爷的心向着别人了,我在忍耐的时候也没了以往的心境,心态一转,真觉得与这些人相处片刻都是煎熬。”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我这样的人嫁到夫家去,岂会图他家什么?不过是看重这个人罢了,否则何必去受这份罪!我嫁给安致远五年多,没写出一首新诗,成日与他的两个继母、几个弟妹在后宅里周旋,心思全耗在这上头,还搭上了不少的银钱——我当时满心满意地为他,能帮上他便觉得开心,何曾计较过得失?现在想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
江梦枕轻叹了一声,“依我看,安致远早晚是要后悔的...”
“我看未必,听说他准备迎娶李青萝了,”武溪春嗤笑道:“男人真是张嘴就来,他挽回我时,还口口声声地说不要李青萝了,我只说他断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就算桌上放着山珍海味,也不会拒绝再吃几口清粥小菜,等到山珍海味撤下了桌,不吃清粥小菜就要饿着,又有几个人会不吃?好歹要占一样,不过是一边怀念着山珍海味的好,一边端起粥碗罢了!”
江梦枕脸色一黯,沉默了许久后,才极慢地说:“也许在二少爷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武溪春愣了愣,“怎么说?”
“他觉得大少爷是山珍海味,自己是清粥小菜,我嫁给他不过是退而求其次...他魔怔般过去不这个坎儿,我们总为这个争吵,”江梦枕转头望向窗外,缓缓道:“最初我也想不明白,而今渐渐的回想过去的事,才发觉很多事从一开始就走岔了——就像我姐姐说的,大少爷去世后,我就该另择人家,没的让人拿着把柄,把这件事来回地拿出来说... ...可是,如果当时上门提亲的不是二少爷,我大约是不会答应的。”
“你是喜欢他的?”
“当年他虽已有十七,但他离家了三年,在我印象里总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我很难说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心底对他一直存着几分怜爱,是不排斥和他慢慢地培养感情的...其实我和大少爷之间又有什么呢?大少爷救过我的命,我觉得和一个肯为我舍命的人成亲,结果总不会太差,亦不过是不排斥和他相处罢了,又哪里算是什么深爱不渝?反倒是成婚之后,我偶有不顺,便逃避般的去想如果嫁的是大少爷又会怎样... ...当时没有多深的感情,婚后倒显得心心念念了!如今我醒悟过来,二少爷却已厌了。”
江梦枕苦笑了一声,用指尖抵住额头,“我在成婚之初,还曾说过只求和他做一对体面的伴侣,夫、妻、妾各居其位,但事到如今,我自问已经做不成贤惠大度的正配,任由他和别人双宿双栖。”
武溪春感同身受,叹息道:“因为你已对他动了真情...丈夫也许可以分享,深爱之人却不能。”
江梦枕默认了他的话,他确实在感情上已经与齐鹤唳产生了更加深刻的纠缠,无法再把他视作一个符号般的丈夫,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感情。谈情有时与参禅很像,在足够的修行后,在某一瞬间会有种明澈的顿悟,江梦枕在一个清晨无意间看到镜台上飘落的花,忽然意识到——其实他对齐鹤唳的感情已经开出了花,只可惜当他瞧见这朵花的时候,它已被外面的风雨吹落了。
这朵花是如何含苞盛开的,江梦枕全然不知,可是这朵花掉在泥土中日益萎谢的模样,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肖华的每一次出现、每一声亲昵的“齐哥哥”,都让这朵花一天天烂进泥里。这是种极吊诡的感觉,江梦枕在发现了自己感情的同时,眼睁睁地看着所爱的人向别人走去,只给他剩下一颗渐渐冷下来的心。
“我羡慕你的果决,”江梦枕幽幽地说:“这份决断令人佩服,我不如你...”
“你只是还不够失望罢了,”武溪春帮他添了杯茶,真诚道:“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转圜和好的机会,别走到我这一步... ...”
江梦枕点了点头,心里却没抱一点希望,他和齐鹤唳的关系已经走到死胡同里,一个变了心的人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对了,我听哥哥说,最近的局势真是越发紧张了,晋王和三皇子斗得厉害,竟开始私下联系大小官员,朝堂上的人明里暗里地开始表态站队,大家都想抢得先机、占个从龙之功,”武溪春适时换了话题,压低声音道:“两边的人都在打军权的主意,羽林禁卫直属圣上,他们不敢贸然接触,便想拉拢京畿戍卫营和青州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听我哥说戍卫营的饷银让三皇子故意克扣了,就为了逼他们站队,晋王那边虽送了钱来,哪个又敢接?”
江梦枕心中讶异,“青州兵营也被克扣了军饷?”
“我猜八九不离十,而且青州兵的情况只会更惨,戍卫营的军士多是京城人、还不至于饿死,青州兵初来乍到,就靠每月的军饷过活,银钱一断还怎么活?只有不得不站队了。若跟对了人还好说,若选错了,新皇登基后难免被扣个叛军的帽子,你家齐二少爷不知有没有成算,这可是件极难办的事。”
“他半个字也没和我说,”江梦枕心里又急又气,齐鹤唳总把事藏在心里,现在遇到这么大的事,竟也瞒得滴水不漏,“怪不得他这些天待在军营的时间越来越长,我还以为他是故意远着我!”
“你们俩也太别扭了,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猜来猜去的也不嫌累!”武溪春顿了顿,忽而自嘲地一笑,“唉,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们?我与安致远倒是有话直说,只不过他说的全是谎话罢了。”
江梦枕拍了拍他的手背,武溪春笑道:“你不必忧心我,我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从此与安致远再无干系了,他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人,不过如旁人一般无二。”
江梦枕钦羡他的洒脱,二人又聊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公子,你看对街那个人,”碧烟向江梦枕悄声道:“咱们来的时候他就牵马站在柳树下,这大半天过去了,竟还没走。”
江梦枕不以为意地说:“你管人家干嘛?”
“只是惹眼罢了,”碧烟抿嘴一笑,“您看这来来去去的人,谁不多看他一眼?我想起公子读过的一阙词,‘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不正是这个意思?”
江梦枕闻言,不由也好奇地定睛去看,只见那男子确实生得极为俊俏,面白如玉、眉目含情,这时武溪春的马车从茶楼后转了出来,那男子便上了马遥遥地跟在车后。
“...想来这人就是英扬了。”江梦枕不免感叹天下的姻缘当真各有定数,身在其中的人却如眼盲般看不清。
江梦枕回到齐府时,正与要出门应酬的齐老爷走了个对脸,齐老爷一见了他,脸立时沉了下来。如今齐家的处境很是尴尬,他们与晋王有姻亲关系,可江梦幽明显已经失宠,有意去三皇子那里投诚,又难免被看作是晋王一党,落得个两头不占,齐老爷憋了一肚子的火,心里对江梦枕越发的不满意,只觉得他先前坏了齐鹤唳的前途,现在又来阻挡齐家的进身之路。
“二少夫人好悠闲,一天天只管闲逛,不用你管家,你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了!”齐老爷冷冷地说:“我今儿送到三皇子府上的厚礼,全让人退了回来,你姐姐与晋王的关系,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江梦枕垂下头道:“...我实不知。”
“人人都在押宝,只有我齐家怎么算都是输!”齐老爷双眉紧蹙、气急败坏,“无论是谁继位,我家因为你都要吃瓜落!你嫁过来后,既无所出、又对我家无所助益,见天的与老二闹腾,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不是你,我家又岂会如此被动?”
江梦枕站在大门口,听了好一顿教训,他有种无法呼吸的逼仄感,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头顶,门房里的下人把脸贴在窗户上偷看,齐雀巧与肖华得了信儿,也赶过来远远地瞧热闹,一道道讽笑的目光刺在江梦枕身上,让他简直无地自容。呼吸不自觉地越来越急促,他忽然腹中跳着一痛,随后眼前发黑、不省人事地栽倒在地上。
第58章 回光返照
虽说都是同朝为官, 三品以上的大员与七八品小官的所见所知是全然不同的,武溪春的哥哥是京畿戍卫营的三品参将、又是武阳伯长子,自然将朝堂里的事看得明白清楚, 而青州兵营里的尉官们是在两个月没拿到饷银后,方才意识到不对劲。
晋王的说客揣着银票就等在营门外, 青州军的大小武官们聚在一起议事商讨, 半天也拿不定主意,张哥心急不已:“小齐, 你是校尉, 赶紧拿个主意啊!再拖下去, 别说是那些大头兵,哥哥们都要饿肚子了!”
齐鹤唳一直沉默不语, 这时被人问到头上,才道:“先打发晋王的门客回去...”
“这是要投三皇子了?”
齐鹤唳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 咱们谁也不能投。”
“那饷银怎么办?五千人的吃穿用度、武器甲胄,每天的银钱流水似的花,大伙儿都是吃不饱才来当兵, 哪想到当了兵还是吃不饱,这早晚是要闹事的!”瘦猴儿急得抓耳挠腮,“你夫郎的姐姐不是晋王妃吗?要不咱们把心一横跟了晋王, 饿死也要死、造反也要死, 不如死的痛快点!”
“如今的情势, 本该是晋王与三皇子求着我们,一支屯戍在京畿的五千人精兵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不知道,”齐鹤唳缓缓坐在上首的书案后, “军饷是我们应得的,他们拿着我们的东西,要我们选择效忠,岂不是太荒谬了吗?兵法有云:情见势竭,必将有变——只要我们撑过这段时间,他们就会越来越心急,到时候攻守易势,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兄弟们卖的是命,现在就轻易地站了队,便是贱卖了!”
老李沉吟道:“我听懂了一点儿,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出的只是低价,咱们只要不表态,他们的价码会越出越高...”
“不止如此,还有许多变动机遇,过早地站队只会让咱们陷入被动之中。”
“可是咱们马上就揭不开锅了!哪儿还能等得起?”
齐鹤唳伸手去怀里摸银票,“我这儿还有些银两,先把亏空垫补上...”他的手突然一顿,这才想起为了赎回江梦枕的嫁妆,他身上只剩下二百两银票和几块碎银,一时僵在原地、好不尴尬。
“二少爷,您的钱袋...”垂手侍立在一边的秦戈忽然将一个精致的钱袋递到齐鹤唳手边,他满心诧异地打开一看,里头放着厚厚一沓银票,足够应付眼下的燃眉之急。
各人拿了银钱退下,齐鹤唳忙问秦戈:“这是哪儿来的?”
秦戈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二少夫人给我的。”
“什么时候给你的?”
“二少爷归家后,二少夫人说您做了官难免有些交际应酬,若忘带了银钱就不好了,让小的身上随时带着钱袋...”
哪有什么忘带银钱?不过江梦枕是顾着他的尊严脸面、不好直接给他钱花,又怕他身上没钱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齐鹤唳紧紧握住手里的钱袋,他想起曾经写给父亲的欠条,想起亲生母亲羞辱般施舍给他的五十两,一瞬间心潮翻涌、百味杂陈。其实齐鹤唳是极害怕伸手要钱的,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被偏爱、会被拒绝,他更不愿意花江梦枕的钱,生怕会被夫郎看不起,但江梦枕总是温柔而体面的,如果齐鹤唳没有遇到这样尴尬的情形,那么他永远不会知道江梦枕为他考虑了这么多。
“二少爷不好了!”吴钩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家里有人传话来,说是二少夫人晕倒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齐鹤唳浑身巨震,顾不上细问便奔出营帐,一路打马往回跑。他满头是汗地冲进挽云轩,见齐老爷、齐夫人、齐雀巧和肖华神色各异地站在厅堂里,他不管不顾地往卧室走,齐老爷拉住他道:“医生正在看诊,你别进去打扰。”
“怎么回事?”齐鹤唳双眉紧蹙,“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
齐夫人冷哼一声,“二少爷脾气渐长,你夫郎自己体弱,又怪得了谁?”
“谁知道是真晕假晕?现在的日头有那么毒能晒晕了人?我是不信。”
“齐哥哥,你看你一头的汗,”肖华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柔声说:“让我帮你擦擦...”
大夫这时推门走了出来,向众人拱了拱手,“恭喜诸位,府上大喜!二少夫人有孕了,只是身子太虚,这胎难免怀的艰辛些... ...”
齐鹤唳脑袋中“嗡”的一声,黑漆漆的眼眸霎时精光四射,他挥开肖华伸过来的手冲进了卧室,江梦枕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刻,齐鹤唳猛地跪倒在床边,伸手紧紧抱住了江梦枕。
“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齐鹤唳的声音抖得厉害,“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冤枉了你,是我混蛋!你打我吧!”
江梦枕只抬手无言地摸了摸丈夫的头发,他还有些混乱恍惚,在发觉齐家无可留恋之后,老天竟玩闹般给了他一个孩子,齐鹤唳跪在地上一下下地吻着江梦枕的面颊耳鬓,哽咽地说:“在书房,我还和你吵架...将近两个月了,是不是?”
江梦枕“嗯”了一声,齐鹤唳归家后,他们只有那一次发泄般的混乱情/事,很难说这个孩子来得是不是时候,在江梦枕看来,它是那朵落入泥土的花孕育出的一颗幼小孱弱的果实,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是他留在齐家最后的理由,也是他与齐鹤唳延续缘分的最后一个机会。
“对我好些吧,”江梦枕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实在是太累了...”
“对不起,”齐鹤唳看着他憔悴的脸色,难受得五内如焚,心里的愧疚都化成了热泪含在眼眶里,“我说过会对你好、绝不会负你的,我没做到,我让你难过了。”
江梦枕也觉得无比心酸感伤,做不到的誓言是最伤人的东西,齐鹤唳的道歉听在他耳朵里,字字句句都扎在心上,江梦枕认定了齐鹤唳与肖华的私情,齐鹤唳现在承认辜负了他,岂非坐实了移情别恋?因为他怀了孩子,所以他的丈夫决心浪子回头,满心内疚和亏欠地回到他身边,江梦枕忍不住落了泪,“别说对不起,我不想听这个...”
齐鹤唳轻轻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吻他的眼泪,却发觉越吻越惹得江梦枕哭个不停,苍白秀丽的脸如同被雨水打得零落发颤的白牡丹,因脆弱凄迷而愈发动人心魂。齐鹤唳心疼又心动,俯身去轻吻他淡色的嘴唇,一个用力地亲吻胜过千万句词不达意的道歉,唇瓣久违地厮磨在一处,江梦枕轻启齿关,舌尖温存交缠,眼泪让这个吻有种苦涩的滋味,江梦枕的手紧紧抓着齐鹤唳胸前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抖,却仍觉得自己捉不住这个已经变心的人。
“齐哥哥...”肖华走进卧室,见两人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不由“啊”地叫了一声,转过身闷声道:“老爷叫你出去,他有话说。”
江梦枕吓了一跳,齐鹤唳也是浑身一僵,抬起头哑声说:“知道了,你先出去。”
肖华磨磨叽叽地往外走,齐鹤唳用拇指蹭了蹭江梦枕发红的眼角,柔声道:“别再哭了,我很快回来...”
齐家人中只有齐老爷脸上有些喜色,他摸着胡子看向齐鹤唳,“你夫郎肚子里的是齐家的长孙,你让他好好安胎修养,等孩子生下来,我重重有赏!”
齐鹤唳敷衍了几句,齐雀巧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她们跟着齐老爷走出挽云轩,齐雀巧试探着笑道:“我肚子里这个也是姓齐的,爹可不能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