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梓
第87章 危机暗藏【二更】
宽阔的官道上, 两匹马优哉游哉地缓缓向前走。
墨骓时不时的偏头看坐在旁边马上的杨晏清,总爱往旁边马身上靠,一不注意歪头就是一口啃在旁边骏马的马鬃上, 咬的骏马痛得嘶鸣惨叫,蹄子下每每都会慌乱那么一瞬。
杨晏清的马只是暗一随手从山庄马厩里牵出来的, 被墨骓这等通人性的极品马欺负是还口不会打又打不过,被训练得温驯的性子只能委委屈屈地驮着杨晏清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大有和墨骓分道扬镳的趋势。
于是这面躲着走, 墨骓又要上赶着去贴着咬, 一来二去的给杨晏清看乐了,一勒缰绳停了马, 挑眉看向萧景赫:“腰疼, 不想骑马了。”
两匹马的纠缠萧景赫也看在眼里, 拍了拍记仇的墨骓, 脚下用力夹了下马肚子靠近杨晏清, 在墨骓再一次眼露凶光啃杨晏清坐骑的马鬃时,忽然感觉身上一重, 作案的动作顿时僵住。
被萧景赫圈在怀里的杨晏清好心情地拍着墨骓的大脑袋,手指将黑色的马耳朵竖起来凑过去轻声道:“再敢欺负我的马,我就让你的主人欺负你哦, 小黑~”
墨骓不敢置信的嘶鸣回头,却被杨晏清坚定的按了回去。
墨骓又在原地跺了跺蹄子,终于认命主人的助纣为虐,委委屈屈地看了眼旁边得意甩尾巴的马,蔫蔫地往前走去。
马背上, 萧景赫将脸埋在杨晏清的后颈里, 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杨晏清耸肩想要挣脱开后颈处温热的气息, 嫌弃道,“好热,别冲着我领子里面吹气。”
“不,就要贴着你。”杨晏清越躲萧景赫就上赶着凑过去贴住,反正马背上就这么大点地方,又是杨晏清自己送上门的,萧景赫哪里有放手的道理,“只是你这性格,怎么想到入朝为官的?”
还一做就是最不讨好的一品帝师,曾经摄理朝政十人里面九人都无法全身而退的幼帝之师。
“别人干不了的我能干,别人不敢干的我敢干,最后还能好端端地拐着镇守大庆命脉边关的靖北王出来潇洒江湖,这一遭走来哪里亏了?”杨晏清躲不开索性整个人靠近萧景赫怀里,仍由他带着坐稳,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说实话,虽然过去了一整天,但是他的腰……还是好酸。
杨晏清觉得至少半年内,他都不会想再看到什么帝流江,温泉庄了。
“既然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培养小皇帝,为何不叙叙旧?”萧景赫道,他还挺想见见那个杨晏清一手教导长大,能让重活一世的自己认可的小皇帝。
“一个好的帝师,就要学会在该站出来的时候站出来挡在皇帝身前,等到皇帝羽翼渐丰之后学会示弱退避。这朝廷自古以来什么君臣佳话,师生同心都是建立在君权至高的前提下,我这么一个曾经把持朝政,朝臣不自觉以我为首尊我心意的一品重臣,站在朝堂之上就是皇帝眼睛里的沙子,动一下都会觉得涩得慌。”
“本来我是想着死遁一了百了,省的以后麻烦。况且死人的重量可比活人重得多,说不定还能在不久之后皇帝大婚懂事之后捞个追封什么的,也算是史书留名了不是?”杨晏清说到这就想起温泉庄子里存着的那具让萧景赫发现自己假死打算的尸体,叹道,“只不过后来一时心软留了条小尾巴,现如今只要帝师还活着,哪怕官职形同虚设,我也不能再见他。”
“在皇帝的心里,帝师杨晏清只能是当年那个文弱却刚强,与他一起走过记忆中艰难日子的师长,而非现在这个活得滋润潇洒,时不时还要心痒插手一番朝政的杨晏清。”
“沈向柳在皇帝心里就是我推举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个隐患,若是我死了,一切便烟消云散,他便是真正的天子近臣。若是让皇帝知晓我不仅还活跃在沈向柳这个如今在朝中掌握大权的重臣面前,甚至就连顾文雍入朝一事也有我的影子,那么不论是沈向柳还是顾文雍,他们二人在皇帝眼中可就再没有如今这般的纯粹,并且心无旁骛地被帝王重用了。”
杨晏清说到这摆摆手,轻哼一声:“虽说现如今境遇尴尬了点,但是王爷也得承认,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本事。”
“是本王没有的本事。”萧景赫轻笑,“若是本王为帝,先生这样的可别想着全身而退,非得抢进宫里做我的皇后才够本。”
“那可就是另一种玩法了,我的陛下。”杨晏清懒洋洋地开口,“我怕陛下承受不住。”
“说说看,怎么我就承受不住了?”萧景赫不服气的挑眉。
“嗯……若是王爷在位,我入朝恐怕九成九是被王爷美色所迷,想要睡了就跑,偶尔腾出手替王爷料理料理朝政。文臣好办,自阁老开刀,三个阁老各有各的弱点,以此刀下去换该上的人,底下的官员伴随着春闱开启自然会被换上一批能干事的新人。
至于那些心思浮动的武将,我既然都躺上龙床了,奸妃迫害昔日忠臣的戏码也能唱一唱,回头搞个昭告天下把罪名罗列了,没个几年事儿就过了。”杨晏清想着想着啧了一声,“就是王爷恐怕会受点刺杀什么的,注意别被弄死了,不然前挡狼后有狗的,我可累死了。”
极其窝囊且不明不白地死于太监之手的萧景赫不自在地干咳了声。
杨晏清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八成背后这个就是被平日里根本瞧不上的不入流手段给送走了才有的重活一世。
“颜修筠没保王爷的性命?”
说实在的,萧景赫前世能登上帝位,除了那个时机的确没有人比他更有武力值更适合的原因外,最主要的恐怕还是颜修筠躲在背后的扶持。
“颜修筠?”萧景赫皱眉,不知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人,“内阁一直和我唱反调,他就是最笼络人心把持朝政的人,在位第九年的时候我没忍住派人弄死了。”
杨晏清:“……”很好,王爷上辈子没的不冤。
“怎么了?”萧景赫感觉到怀里人的无言,不解低头。
杨晏清长出一口气道:“王爷啊,咱们回去多吃点核桃吧。”
萧景赫皱眉:“炒货吃多了上火。”
杨晏清:“没事,我不怕,王爷比较重要。
萧景赫:“……?”
不是你想吃吗?管我什么事?
***
京城·颜府
“老爷,沪州传来的消息。”管家将信件恭恭敬敬低头递进来放在桌案上,在听到一声喜怒不辨的应允后躬身退了出去,再度从外面关上房门。
属于老人的皴皱手指将那信件拿过来拆开,上面写着的陈家与华山派获罪的消息并没有令颜修筠动容,反而在看到最后一页末尾处写着的靖北王与杨晏清形影不离,举止亲昵的描述后勃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信件团成一团狠狠捏在手中。
“杨晏清!又是杨晏清!”阴沉的青年嗓音自这位表情狰狞的老人口中传出,语气中的阴森恨意几乎可以化为实质,“一个要死的人到最后关头又不死了?白费了本宫的一番安排!”
若是杨晏清真的按照之前的计划安排一场大火死遁,那么依照颜修筠动的手脚,足以让真正的杨晏清中毒昏迷,在火场中来不及偷龙转凤,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
那样对大庆、对陛下、对靖北王都好,不是吗?
苍老又温吞的声音再度从颜修筠的口中传出,表情缓和了许多,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平日里颜修筠开口的声音:“你本就该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陛下对他的感情十分深厚,你这两年用太监明里暗里挑拨了那么多,最终换来的还不是那些眼线被杀的杀,贬得贬?”
青年的声音再度情绪激动地上扬,颜修筠脸上又开始隐隐透露出狰狞之色:“本宫不在乎那什么小皇帝!萧家的江山与本宫无关!但是杨晏清怎么能怎么敢将手伸到靖北王一脉!当初赐婚之时就该阻拦……就不该……”
他本以为以萧景赫的性子,这场赐婚会是一个让萧景赫与萧家真正离心并且在靖北王府撕开漏洞安插人手的机会,没成想放进去的不是机会,是将他这些年看着圈养的香火吞食殆尽的凶兽!
“不可以……靖北王一脉不能绝后,本宫的夫君……本宫的夫君怎么可以断了香火?不可以——本宫不允许!”青年想到在国破前夕心上人紧紧攥着握着自己的手含泪托付最后一丝血脉的情景,他的那高坐云端的样样都好尊贵至极的心上人甚至跪下来请求他为郑氏一族留有一丝香火血脉,清明寒食能有一丝祭拜,他怎么可以做不到?!
“你已经死了那么久,为何还是如此执念顽固?”苍老的声音疲惫叹息,随着逐渐年迈,他的精神不再一如从前,青年被放出来的机会越来越多,能做的做了的便越来越多,他为了颜家在背后替这人扫掉了不少的痕迹尾巴,可这人却是执迷不悟,不肯放手。
“颜修筠,你想带着本宫去死?”颜修筠的嘴角忽然诡异地上扬,青年的声音轻柔而危险,威胁的意味甚是浓重,“颜家因为本宫当年的进宫才得以一跃成为世家,却在萧氏打来之前便与萧氏暗通书信,卖国求荣,如今颜家想要摆脱本宫?绝无可能!你那十一岁的小孙子本宫看着甚是心喜,模样也有几分本宫当年的风采,实在是合适极了!颜家,生生世世也别想摆脱本宫!”
当年颜氏被那昏君以家族安危逼迫,将曾经名誉天下的才子颜律献给了那见色性起的昏君,本以为颜律能理解家族苦楚,却没想到那昏君竟然抓住了颜律当年年岁尚小,自幼被娇宠长大不谙世事的性子,将人以花言巧语诓骗至此!
萧氏攻破宫门时颜家家主见颜律抱着一孩童,身后是血流成河的宫妃皇子皇女尸首时便暗道不好。但颜律总归姓颜,是最早投效萧氏的功臣,如今又诛杀亡国昏君及昏君子嗣有功,自言愿以死谢罪,但尚在襁褓的幼子无辜,只求新皇饶过他膝下抚养的皇子一命。
新皇思忖之后自然是允了,不然徒留一个暴戾名头。
谁又能想到一身正红皇后朝服自刎于殿前的颜律居然能以这种方式顽固不化地缠绕盘踞在颜家,又在暗处盯着靖北王,一点一点的蚕食控制靖北王一脉?
冤孽啊……
“唉……”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不再出声了。
“杨晏清——都是因为杨晏清。”颜律的声音再度阴狠起来,“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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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瞅了眼大纲,算算看王爷要稂鍅彻底恢复记忆还需要几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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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玉铃铛【一更】
萧景赫和杨晏清前脚刚晃悠进鹤栖山庄, 后脚陈家就派人快马将杨晏清要的玉料送到了山庄。
“速度倒是挺快。”萧景赫看了眼那玉料,他虽然不精通那些金银玉器,但是自幼用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眼界还是有的,陈家送来的这玉料的确是极其难得的上好冰种帝王绿, 平日里这些东西大多都该是进贡的贡品。
杨晏清端详着已经解开的玉料,眯着眼观察其中的颜色走向, 淡淡道:“不快些送来, 东西可都要充公了。”
“先生是真的喜爱这玉料?”萧景赫有些惊讶, 之前他本以为这人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会儿看杨晏清慎重的样子, 倒像是真的有想法。
“陈家这些年打着卖酒走镖的幌子做了不少亏心事, 只有这玉料是几年前陈夫人救了一老农, 那老农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才送去水心榭的。没成想解开之后是这么个价值连城。”杨晏清显然在决定将陈家的帖子挂去天狼楼的时候就已经对陈家有了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调查, “我鹤栖山庄虽是买卖自由, 但沾染了人血的东西可从不入库。”
“王爷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去千鸟院转转,那些小萝卜头还挺崇拜你。”
萧景赫倒是觉得有些稀奇:“崇拜我?”
杨晏清轻笑道:“被你打成猪头的前武楼楼主经常抢他们糖葫芦吃。”
萧景赫:“……”虽说看着是个娃娃脸, 但好歹那么高一人了,还干这种事?
杨晏清抬起头直起身子,眼神温和的对面前的男人道:“去看看鹤栖山庄吧, 王爷还没失忆前一直惦记着这片地方。这里可真的就是我全部的秘密和家当啦!”
萧景赫出去后,杨晏清再度俯下丨身子,手指在玉料切面上划过,思忖了半晌,走到桌案后坐下, 拿过一张素宣开始描画起来。
***
鹤栖山庄·红袖坊
待到杨晏清放下手中的刻刀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天过去, 萧景赫出去逛了几个时辰也没见回来, 更奇怪的是,淮济那个盯萧景赫一举一动防得跟鸡妈妈似的管家公也没来找杨晏清说什么。
这是……杨晏清探头看了一眼天色,三个时辰就收服了鹤栖山庄这些护巢的刺头?
挺难得啊。
杨晏清从稍显混浊的水中捞起一块玉石,抽了匣子里的绒布细细擦拭。
红袖坊的管事是个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美人,山庄之人不问她从前名姓,只以袖娘相称。
她右脸颊上有一片像是被利器划过的伤痕,层层叠叠的伤痕下还能隐约看到原本烙印文字的笔划。
左脸妩媚迷人,右脸坑洼狰狞,道尽了美人前半生的裙摆翻浪与命运坎坷。
“我刚还和柳儿说呢,听说送来一块极好的玉料,怎么没见淮济拿过来让姐妹们开开眼想想怎么安置。原来是被庄主抢先截胡了去。”袖娘手上拿着一把团扇,靠在水池旁边的柱子上,见杨晏清手中逐渐洗出水色的那枚玉铃铛,娇笑着调侃,“送给夫人的?铃铛虽好,做一个寓意可不美。”
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哪个词都不像是好兆头。
杨晏清手中的铃铛通体碧绿,水色剔透,个头并不大,却显得十分精巧玲珑,他勾唇笑了笑:“好看就是了。”
“嘶,庄主——送给夫人这样的男子,铃铛可着实恶趣味了些。”袖娘同鹤栖山庄的其他人一样从来都看不懂自家这位庄主的心思,只不过眼下却还是第一次看庄主亲自动手做这些小玩意,还是送给那个突然冒出来身份看上去就不一般的男夫人,作为过来人不免多说了两句,“玉铃铛无心无响,庄主是想让这铃铛响出声音让夫人想起您,还是想让夫人看到这铃铛只觉得庄主冷漠无心?”
“他总是要回去战场的,玉佩压襟之流不适合贴身佩戴,铃铛小巧,揣进怀里正合适。况且战场之上叮叮当当的反倒不安全,我送的东西他向来较真,别起了反作用才是。至于声音……”杨晏清又伸手在水池里搅和了一下,捞出另一只水头偏浅的玉铃铛,同样是没有做心的铃铛,被修长的手指夹着与另一只铃铛轻轻一碰,清脆的叮声回荡在寂静的玉石间里,“喏,这样不就响了?”
袖娘着实愣了好一阵子,复而掩唇一笑:“瞧我,居然担心其咱们自幼花花绿绿话本子里泡着长大的庄主了。庄主可需要袖娘为这定情信物打个结?”
杨晏清看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两只玉铃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东西……到也算不得什么定情信物。”
引着杨晏清往绣房走,袖娘挑眉:“不是定情信物,那是什么?”
杨晏清手里握住铃铛揣进袖子里,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红晕,嘴上却仍是嘴硬:“这是我鹤栖山庄补给夫人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