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的海王琴
尚瑾凌没有抬头,不过好似知道这人在瞪谁,便解释道:“你待会儿进宫之后,我就去歇息。”
“我在想见到那老王八该说什么?”刘珂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看了看尚瑾凌的茶盏,发现浅了,又顺手给他添一点。
“父慈子孝,抱头痛哭怎么样?”尚瑾凌问。
刘珂想了想那画面,直接身体抖了抖,“哥怕隔夜饭吐出来,老王八晚上睡不着觉。”话音刚落,刘珂忽然摸了摸下巴,“其实若是能恶心死他,倒也不是不行。”
小团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多了,除了你自己吃不下饭以外,没别的效果。”尚瑾凌将帖子放到一边,端起茶水说,“听说景王还被关在宫里,殿下不妨去……看一看他。”
“皇帝会让我去?”
“会。”尚瑾凌肯定道,“阻止你,反而令人生疑。”
“凌凌,你说贵妃死前会不会跟六哥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皇上更想知道,否则就不会一直关着景王,可惜没法验证。”
刘珂若有所思,“那我这一去……”
“若你心中早已知晓始末,没必要去见他。可若是还存有疑虑,必然要去求证,贵妃自缢,本身就颇有疑点,哪怕对罪魁祸首之子落井下石,都是正常的。只是皇上就会担心景王殿下胡言乱语,离间你们父子。所以去能去,见却不一定见到。”
“那看来只能牺牲一下六哥了。”刘珂冷漠道。
尚瑾凌轻轻一叹,点点头。
*
大成宫
顺帝看着大步走进殿下,已经消了所有稚气,变得朗硬俊阔的刘珂,不禁欣喜地从台阶上下来,还不等刘珂跪下,就一把搀扶住他,“平身,六年不见,让父皇好好看看。”
尚瑾凌说的不错,论父慈子孝这种戏码,显然这位皇帝陛下才是个中好手,刘珂甚至能看到顺帝眼中激动的水意,仿佛浓浓思念而化,拍着儿子的肩膀动容道:“瘦了,黑了,似乎又长高了,你这一去,真像个男子汉!”
顺帝的眼中带着欣慰和自豪,一点也看不出假。
反倒是刘珂怔怔地望着他,脸上露出复杂之情,似乎对顺帝这般亲近感到无所适从,被拍打的肩膀都是僵硬的,最终他艰难地唤了一声,“父皇……”
“怎么,还在怪朕吗?”顺帝脸上露出不悦,接着又无奈地重重一叹。
刘珂摇了摇头,“母妃既然已经平冤,儿臣也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追究此事。”他想了想,后退了一步,然后单膝下跪,“多谢父皇成全。”
顺帝这才高兴地露出笑容,立刻将人扶起,“好,那么此事便揭过再也不提,朕已经让钦天监测吉日,移皇后棺椁入皇陵,等朕百年之后一同合葬,珂儿,该是你的,朕都将给你。”
话说的这么好听,可什么封太子却是只字未提。刘珂垂下头,将眼底地嗤笑掩下。
父子重逢,刘珂本就是那二五八六的性子,能好好回答已经不错了,只有顺帝,仿佛要将迟到的父爱全给了他,一个劲地询问他这六年的经历,直到后者不耐烦,露出原本不招人待见的狗德行,才放下心。
然后刘珂提出告辞,不过在此之前,他问了一句,“听说六哥还在景华宫。”
顺帝听着,端茶似漫不经心地问:“此事罪魁祸首乃是贵妃,你六哥也不知情,珂儿,就不要为难他了。”
刘珂扯了扯嘴角,“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等年后,就让他就封离京,不得召不归朝。”
“就这样?”
顺帝无奈道,“你还想如何?好歹琅儿是你兄长,朕记得,你闯祸的时候都是琅儿替你善后的。”
“不过是虚伪罢了。”
“珂儿!”
“算了,冤有头债有主,儿臣告退。”刘珂草草行了一礼,直接转身就离开,跟六年前一模一样的倔脾气。
顺帝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并无任何不悦,秦海悄悄走进来,对着顺帝唤了一声,“皇上。”
“跟上去看看,若是老七直接离宫,你就回来。”
“是。”秦海应了一声,但是很快他又小声问道,“皇上,若是殿下去了景华宫呢,可要拦着?”
七皇子从小就不是个听话的主,认定的事情,就是被打折了腿也要去做,秦海觉得刘珂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刘珂一走出来大成宫,两旁的宫人齐齐行礼,有的甚至露出谄媚的笑,谁都知道如今的宁王如日中天,再也没有以往那样看着恭敬,背地里却是各种各样的嘲笑了。
刘珂走得不快,随着小太监一路走向宫门,但是临近之时,忽然脚步一拐,就往景华宫的方向而去,小太监喊都喊不回来。
秦海一听禀告,立刻急匆匆地走进殿下,“皇上,宁王殿下往景华宫去了。”
他的脸上泛着愁,然而顺帝听了却哈哈大笑。
刘珂一路走到景华宫,正要踏进去,却忽然见到竺元风带人走出来,“宁王殿下。”
刘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哟,是你呀。”
竺元风笑了笑,“难为殿下还记得杂家。”
“跑了雍凉那么多趟,想不记住都难,你怎么在这里?”刘珂狐疑道。
竺元风说:“杂家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景王殿下。”
“探望?”刘珂瞥了里头一眼,冷笑道,“他怎么了?”
“景王殿下得了癔症。”
刘珂一听,顿时皱眉,接着嗤了一声,“喂,不是看到本王害怕了,才寻了这个托词吧。”说着,他就要绕开竺元风走进去。
然而后者伸了手,拦住去路,依旧是那不温不火,恭敬却疏离道:“殿下,没有皇命,不能进去。”
刘珂看着他,后者垂眸淡淡。
“我以为你是聪明人,当看得清形势了。”
竺元风说:“奴才愚钝。”话虽这么说,但是脚步一点也没挪,很不给面子。
刘珂看了看边上的侍卫,最终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这一幕一五一十地落到顺帝的耳朵里,他忍不住啧啧两声,一手拦过竺元风,“元儿,如此好的机会能卖老七一个好,怎么不把握呢?”
竺元风心中一叹,“皇上便别寻奴才开心了。”
第164章 请帖
饶是刘珂紧赶慢赶,回府之时,天色也已经暗了,室内掌了灯,而尚瑾凌仿佛刚午休而起,一头乌黑长发只是用簪子绾在脑后,一手端着蜜水,一手拿着纸笔,正伏案写些什么,看起来慵懒随意。
边上正站着王府管家,低声汇报着什么。
刘珂所有的寒冷和燥郁在看到这一幕时,好似被春风拂过心口,瞬间温暖而平和,他隔着内室帘子站了一会儿,从入宫开始一路的冷笑假笑嗤笑之后,难得有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过总有一个不太长眼睛的,纳闷地问他:“殿下,咱为啥不进去啊?”小团子跟随着刘珂进出,很清楚见了皇帝之后,自家主子的心情有多恶劣,马不停蹄回府,不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小少爷吗?
刘珂回头,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肩头,一路风雪,上面堆积的雪花还没融化,“一身寒气,冷着凌凌了怎么办?”
“把披风脱了不就好了?”小团子道。
刘珂低头看他,小团子缩了缩脖子,讷讷道:“奴才说错了。”
“不,你说得对。”说完,刘珂解了披风,一把丢给他,然后大步走进去,“凌凌。”
屋内,很温暖。
大管家见到主子,连忙行了一礼。
刘珂摆了摆手,看向尚瑾凌桌上,问:“在写什么?”
尚瑾凌回答:“请帖。”说着将膝盖上的暖炉递了过去。
“我不冷。”
尚瑾凌看着他一身华服蟒袍,连披风都脱了,不禁蹙了蹙眉,“可我看着冷。”说完就拉过手来一摸,然而挑眉看着他。
刘珂:“……”刚从外头刮风下雪地回来,手怎么可能是热的?
但是手不热,心热,刘珂乖乖地接过来说:“我没有见到景王。”
“拦住了?”
“嗯,说是得了癔症,死活不让我见,阻拦的便是竺元风。”
尚瑾凌听着,不禁扯了扯嘴角,眼露讽刺,“这位陛下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这个本事若是放在治理国家之上,就不会有今日动荡的局面。”
顺帝除了不信刘珂之外,也不信竺元风,哪怕后者在他身边从来没有一丝逾矩,更无结交任何皇子大臣。
现在正好拿景王拭了拭两人。
刘珂若不见景王,帝王对他存疑,若是见到了,那竺元风便陷入麻烦。
“你说他疑心病重成这副德行,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刘珂有些想不明白。
“帝王,殚精竭虑者,通常命不长久,然昏聩所欲者,一般……”尚瑾凌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形容,然后就听到刘珂说,“死于他朝开国皇帝之手。”
“噗嗤……”尚瑾凌笑出了声。
“怎么,我说错了?”
尚瑾凌摇头,“此乃正解。”他称赞道,“看来史书没白读。”
刘珂一走进这屋子,就暖和了,他将手里的暖炉又重新塞回尚瑾凌的手里,说:“若非凌凌你,我曾经就是这么打算,刘家江山让人推了最好。”
新政既是大顺的药,也是一味毒,用得好,便是去疾病愈,国泰绵长,用得不好,燃尽气运,发作早亡。
然而一般人根本掌握不好那个度,瞧,搞得地方上乌烟瘴气,哀声哉道,借着新法,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朝廷动荡,便是因为已经压不住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宁王,是顺帝送于安抚人心的最后一颗药,所以……刘珂将目光重新回到了尚瑾凌的桌上,拿起那一张张的请帖,粗粗一看,他笑道:“凌凌,你这是准备将整个京城的权贵都给哥邀请过来呀?”
“别乱翻,打乱次序。”尚瑾凌将请帖抢过来,对着大管家送来的名册重新核对,他说:“管家方才禀告,半月前你回京的消息一出,这个宁王府的请帖就没停过。等今日你回来,单进宫的这一个下午,又有一叠送上门,这数量全部拢一拢就是送灶房当柴火烧都能烧出一桶洗澡水。再加上今日雪下这么大,都有那么多官员来迎接……”
“不过是些三品以下,不大不小的官罢了。”刘珂混不在意。
然而尚瑾凌却摸着暖炉,微微一笑,“这些官员虽然是听命行事,但这说明他们背后之人,却是相当迫切,宁王殿下,您比我想象中的炙手可热呀!”
“别笑话哥了,再热顶什么用,今日宫里走一遭,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就是那人立的靶子。”
尚瑾凌闻言,低低笑起来,朝着刘珂眨眨眼睛,“心里明白就好,你知道如今你们这三位皇子在皇上心目当中,谁最合心意吗?”
刘珂毫不犹豫且嫌弃道:“二哥。”
“是啊,所以咱们第一局就先将他踢了。”说着,尚瑾凌高声吩咐道,“大管家。”
正在门口候着的大管家走进来,“殿下,尚少爷。”
“把那些请帖都发出去吧,不要有遗漏,三天后宁王府开宴,所有人务必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