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遥的海王琴
顺帝不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使一个被贬,一个圈禁,那还有下面的一串萝卜。
想到这里,诸位大臣犯难了。
“殿下,您如今跟皇上作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臣等死不足惜,可您是否可惜了?古有卧薪尝胆,殿下,还请您务必思量。”
这话委婉,但是隐隐透露出疏离之感。都是一群老狐狸,看风使舵的本事一流,哪怕刚开始被刘珂给拖下水,但是想撇清干系也容易,冠名堂皇的话配上痛哭流涕,很快就能让顺帝揭过这个芥蒂。
然而刘珂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别后悔就行。”
内阁六部没呆多久就走了,估摸着很快诉说着自己万般不得已,为了大顺为了皇帝的澄清折子就会递到御前。
刘珂看着散落在桌上的折子,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毫无趣味。
争权夺势让人忽略国之根本,他连太子都坐不稳,管这些民生破事干什么?
这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该考虑的吗?
天不知不觉地黑下来,尚瑾凌下衙回来了。
他纳闷地看着依旧坐在桌前批折子的刘珂,看着分门别类,似乎还有不少没批完,“今天很多吗?”
刘珂揉了揉眉心,摇头,“没,下午发了会儿呆,耽搁了。”
人都有情绪,但是刘珂已经不是那个风风火火说不干就不干的七皇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所以放纵了一下午,就得用挑灯夜战来弥补。
尚瑾凌也没说什么,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陪着刘珂一边看。
“圣旨已经下了,泗亭侯节制禁军。”
“嗯,哥知道。”
“不是好事吗,怎么你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尚瑾凌将自己的批阅夹在奏折里,递给刘珂。
刘珂粗粗一阅,然后将尚瑾凌的批阅抄上去,很快两个人就将堆积的奏折完成了,他于是将今日内阁大臣所言告诉尚瑾凌,有些怅然道:“凌凌,你说皇帝为什么非得是由老皇帝指定,就不能让天下百姓来选一个吗?”
尚瑾凌一怔,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刘珂笑了笑,感慨道:“我是觉得老东西这么不是东西,他选定的继承人能好到什么地方去,不还是跟他一样,该怎么昏庸就怎么昏庸?说不定还变本加厉,更不是东西。若是百姓自己选出来的,至少心里头还装着天下,知道民间疾苦吧。”
尚瑾凌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来,刘珂转过头看着他,“哥说的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
尚瑾凌摇了摇头,他只是有点震撼,这话竟是从一个天生拥有继承权的皇子口中说出来。
但是转眼一想到刘珂的身世,若是投胎能选择的话,他也不想生在这种肮脏帝王家。
尚瑾凌心软下来,拿起桌上的纸笔,轻轻画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了一个世外国度,那里没有皇帝,只有一个如你所说那样,百姓们层层选拔出来的领导人。”
刘珂皱眉,“那不还是皇帝?顺朝开国之初不就如此?”
尚瑾凌笑着摇摇头,“领导人隔段时间重新大选,想要连任,就得拿出让全国人民都信服的功绩,而衡量这份功劳的便是百姓生活水平。若是令人民失望,他将失去这个位置,由另一位才能出众能带领人民走向美好生活的人接替。而这个人,往往是从最底层的官员做起,拥有耀眼的履历,受人爱戴,所以这注定了没有父传子,子传孙的皇朝统治。”
“真有这种国家吗?”刘珂问。
尚瑾凌目光幽远,带着淡淡怀念和笑意道:“天下之大,总是有的吧。”
“百姓愚昧,只知道自家一二事,生计都顾不上哪儿管朝廷如何治理,更不用说知道这领导人贤明与否,最终还不是少数人掌握权势,想要变成这样,并不容易。”
刘珂执政这么长时间,看的很透彻。
尚瑾凌没有被打击到,也没有争辩,只是温和说:“所以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人民富裕,读书习字。”资本和科学的萌芽,才能挣脱封建束缚。
虽然不过短短几语,但梦中的国度,尚瑾凌能记得如此清楚,刘珂觉得他定然分外向往。
“凌凌,这是你的愿望吗?”
尚瑾凌颔首:“是啊,但是很难。”如今的大顺没有发芽的土壤,只有一篇荒凉。
“没关系,哥努力。”刘珂说着拿起尚瑾凌的笔,写下这两件事。
而不管哪一件事,都足够刘珂用一生去实现。
尚瑾凌看着他,心中激荡,弯了眼睛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186章 端倪
随着那场宫闱变动之后,朝堂重新归于寂静,顺帝的那一手泗亭侯似乎震慑了刘珂,这不老实暗中挑衅不断的太子都安分起来,一门心思勤勤恳恳地处理国事。
顺帝他几经风雨,最知道这帮子朝臣避祸趋福的心思,只要刘珂没换掉这一批人,他就是做的再好,也别想让人死心塌地。
这样相安无事一直到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
那位传闻中命不久矣,病入膏肓的西陵公居然还活着,颤颤巍巍地吊着命。
匈奴等着他咽气,一直等到秋末入冬,风雪来临,最终恶劣的天气不好南下,匈奴只能罢手,等待来年。
而今年的除夕大宴,京城中难得太平,太子独领风骚,坐于帝王之下。
刘珂脑后生反骨,比其他的儿子更难掌控,眼看着朝局稳定,顺帝便开始动废除的念头,不然他还真怕再给刘珂时间,权力被架空了。
只是刘珂虽然不正经,总是做些嘀笑皆非的事,但想要将功勋卓越的他废除,若无正当理由还有点难度。
无缘无故的,群臣也不会答应。
顺帝看着歌舞,目光落在漫不经心的刘珂身上,手上端着酒杯,思忖着这个儿子身上真的没什么弱点吗?
一名宫女正含羞带怯地给刘珂倒酒,惹得旁边宗室发笑,虽不知说了什么,眼中却多有揶揄之意。
忽然耳畔传来妃嫔的笑声,细细低语听不真确,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太子那里去,顺帝难得转过头,温和道:“爱妃们在说什么?”
顺帝虽然男女通吃,但显然更喜好貌美的少年,后宫的女人得宠不多,哪怕是当初的贵妃也不过因为狼狈为奸多得几分重视。
这一问,顿时让她们惊得花容失色,一个个讷讷不敢多言。
“但说无妨。”顺帝的笑有些冷,可见他的耐心有限。
宫妃哪儿敢违抗命令,其中一个年级最长,处在妃位不得不说:“回禀皇上,臣妾只是与妹妹们闲聊,就是好奇……太子殿下都年近三十,却依旧……”她心中忐忑,硬着头皮接下去,“依旧孤身一人……”
说完,她忍不住抬头瞧了皇帝一眼,后者神色隐晦不明,不见高兴。她忽然想到,太子无妃,不就是因为帝王没指婚吗?顿时吓得脸色一白,起身请罪道:“臣妾妄自非议太子,请皇上恕罪。”
旁边的妃嫔更是大气不敢出,跟着一同下跪,然而却听到帝王短促地一笑,“这有何罪,除夕大宴,无需太过拘礼,都起来吧。”
妃嫔顿时松了一口气,“多谢皇上。”她们在宫婢的搀扶下做回原位,却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刘珂瞥了一眼,倒是没听清楚说什么,御驾身边簇拥着妃嫔,他不可能凑上去,离得有点距离。
这一插曲没有收到太过关注,顺帝似乎也忘了,专心致志地看着歌舞,然而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扶手,竺元风看着,心中微微有些许不安。
忽然,顺帝低唤了一声,“元儿。”
竺元风心中一凌,猫腰凑到顺帝的面前,“皇上。”
“朕之前倒是不曾关注,算来太子的年岁已有二十九了吧。”
竺元风顿了顿,回答:“皇上没算错。”
“他身边可有侍妾?”
竺元风怔然,垂眸微微思索,蹙眉道:“奴才并不知晓。”太子后院,还真的没听说过这些。
顺帝抿了一口酒,“去查。”
竺元风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恭敬道:“是。”
顺帝眯着眼睛看刘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去年之初,他跟刘珂还是一副父子情深的时候,就有不少大臣上书给太子赐婚。
刘珂这年纪还未成亲,若是放到一般人家,早就急死了。也就顺帝不在乎这个太子,不愿给他指一门姻亲助力,才按下未动。
但是刘珂竟然也不着急,这就耐人寻味了些。
刘珂完全可以指使朝臣在朝堂上提出来,甚至连人选都能提前安排好,太子成婚,天经地义,顺帝再不愿,也没有办法阻止,而且他还不能随便指一个。
这样想来……顺帝不由地放松倚靠在龙椅上,露出了笑容。
酒过三巡,歌舞尽兴,他扬了扬手,全场安静。
刘珂坐的很没意思,陪着这老东西过除夕,还不如回府跟尚瑾凌挨着说说话,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气气这王八,好叫席面提前结束的时候,就听到皇帝唤了他一声,“太子。”
刘珂收神,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声,“父皇。”
“朕收到端王的贺礼,其中有一份颇为特殊,你可知是什么?”
这没头没脑地忽然这么一问,让刘珂心下警惕,他看着顺帝笑容慈祥,很不怀好意,便问:“儿臣不知,请父皇指教。”
“你端王兄添丁,又做了祖父。”
端王这把年纪,当爷爷正常,不过又不是头孙,有必要特地拿出来说道吗?
刘珂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道:“那的确是一件好事,您又当曾祖父了。”
刘珂这张嘴所有的好话估摸着都送给了尚瑾凌,对于别人,总是连讽带刺。
这是变相地提醒顺帝年纪大,该退位了。
朝臣默默无言,但是统一地将手里的酒杯或是筷子放下,怕待会儿引起失态,殃及池鱼。
这位太子狗改不了吃屎,不是,本性难移,估摸着今晚又别想好好过了。
不知为什么,朝臣们从提心吊胆之处,如今演变成一丝丝期待。除夕每每看歌舞,夜晚漫长,其实颇为无趣。
顺帝脸色一沉,果然便是要发怒的先兆,当今陛下最听不得便是年老体衰,力不从心这些相关之意。
但是奇迹般的,他却安顺下来,反而道:“之前是朕疏忽,没注意到太子依旧孤身一人,你端王兄来信倒是提醒朕,太子,你也早该娶妃了,延绵子嗣。”
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是一瞬不瞬地透过旒冕看着刘珂,后者微微一顿,然后端起了酒杯。
此言一出,刘珂还没说什么,群臣却不由地窃窃私语起来,本以为这父子俩又该呛声,没想到皇帝竟然是提太子妃之事,实在令人意外。他们以为太子娶妃得等到圈禁,或者直接册封皇后才有呢。
但这是好事啊,每个人眼中都有热切之意,不由地看向太子。
刘珂就知道这老东西放不出好屁,只是别的能反对,这件事就有点麻烦,他思索半晌,慢吞吞道:“父皇原来还记得儿臣,真是令人感动,儿臣都打算打光棍到底,敢问您看中谁家了?”
球踢了回去,刘珂可不觉得皇帝会真的好心给他指一门好婚事,八成是试探。
顺帝也不是吃素的,闻言笑道:“太子向来他特立独行,若是朕所指之人你不满意,怕是得再来寻条狗设个灵堂,岂不是丢尽皇室脸面?”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笑声,都想到了好几年前那荒唐至极的狗王妃之事。
“年少轻狂,儿臣都快忘了,父皇倒还记得。”刘珂脸皮多厚,他干得出这种事,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倒是顺帝提起来小肚鸡肠。
顺帝也不恼,“太子心中可有所属?”接着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殿中所有人,“群臣就在这里,太子若有中意,但说无妨。”
话音刚落,殿中大臣纷纷坐直身体,家中有适龄女儿的更是面露纠结,想又不想。